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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有情可圆……

哼着手上正在练的合奏曲茶山问情,蒋于熏愉快地打开社团教室的门,正打算来个元气十足的招呼时,却因着撞进耳里的澎湃筝音而噤了声。

真想不到。

他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微瞇着眼靠上窗台,静静等待朴悦将这首曲子弹完。

″唷!没想到你这个左手肢障总算把笑傲江湖练会啦?″蒋于熏笑着走近林悦身边,还很顺手的就往她后脑勺拍下去:"自己招了!我来之前是不是偷练很久啊?我记得上礼拜你明明还弹得支离破碎的说。″

"拜托学长,我也是会长进的好不好,这叫苦练有成,你怎么不奖励我啊?"

″也对啦"蒋于熏一边拢着短发,一边拖了把椅子坐到林悦的左侧,续道:″老实说左右手刚开始要合在一起弹真的是个难关,当初我也是练得要死不活的──不过没你那么夸张,你少偷笑。哪,再弹一遍我看看。"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听着畅快的调子苏翊晨下流泄,蒋于熏忍不住在心里跟着哼起这首几乎是家喻户晓的歌谣;其实在阴盛阳衰的古筝社里,难得有学弟入社时,理由通常都是"想学笑傲江湖",不过这个理由实在不足以成为继续学习的动机,碰到瓶颈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很快地打退堂鼓。

不不是为了这个理由入社,她是真喜欢古筝的音色才想来学习的,和其它简直像是过客的学弟比起来,指苏翊晨颇让蒋于熏感到愉快。

"怎么样?"一曲得意看着他,那副神情就像个等着糖吃的子,让蒋于熏不禁失笑

"真的不错啦!再来只要注意一下强弱变化就好了。看来下次合奏,就换你等那些还跟不上的学妹啰,″“嘿嘿…″真听到蒋于熏毫不掩饰的赞美,林悦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抓了抓头,她老实道:″学长,其实我练这么快是有贵人相助啦!″

″啊?什么贵人?″

″就是刚刚啊,我在练习的时候吵到一个在那张沙发上睡觉的人,还不小心弄断弦,结果他不但帮我换弦,还示范一次笑傲江湖给我看……他弹的真是超棒的!我在心里想着手指也要像他那样动作,结果就练会了,很玄吧?"

"有这种人啊?男的女的?″

″男的!可是留长头发,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女生……″

″什么?!长头发的男生?是不是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长得很秀气?"

″咦?对、对啊!学长妳认识他?"有点讶异于蒋于熏豁地从椅子上站起的激动模样,林悦暗自觉得哪里有些不妙。

″应该不会错……″蒋于熏沉思了好一阵,才又慢慢坐回椅子上,抬眼看向林悦:「我们学校人又不多,有这样特征的人更少,我知道他是谁,不过现在我想不透的是他怎么会进来这里……他明明说过不再碰古筝的啊……"

蒋于熏的眼底浮起迷惑,苏翊晨却是一脸好奇。

「他是谁?什么系的?几年级?学姊妳怎么认识他?」

对学弟连珠炮似的疑问,蒋于熏答得倒是干脆:「他啊,跟我同届,美术系的,大一的时候也是我们社员,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大一期末发表完后他就退社了。」

「欵……好可惜,他弹得那么好……那,他的名字呢?」

瞟了苏翊晨一眼,这会儿蒋于熏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梁宗瑾。祖宗的宗,周公瑾的瑾──玉部那个啦!你有没有念过历史啊!」吐了一脸茫然的学弟槽,蒋于熏突然又觉得,也许讲明白了反而好:「我是很想奉劝你对他不需要太有兴趣,反正以后碰到的机会微乎其微,你又不是不知道,美术系的人向来神出鬼没……你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退社?」谈的架势。

「其实我个人是不排斥同性恋啦,」──而且还是资深的BL女咧。不过这点说明起来太过复杂,她也不打算荼毒清纯的学弟。「但横刀夺爱这种事不分性别,而我完全没办法接受。」

只要提起这件八卦度一百分的往事,她就无可避免地想起当年依颖那张哭得肝肠寸断的脸。

「每个学年的第一学期中不是都会有一场中区古筝联合发表会吗?我们大一时,上台的是大四团的学姊,可是宗瑾因为早就有底子、而且程度非常好,所以上去替她们凑足六个人,好让分部平均一点。至于我们,当然就是去当听众。」的架势。

「其实我个人是不排斥同性恋啦,」──而且还是资深的BL女咧。不过这点说明起来太过复杂,她也不打算荼毒清纯的学弟。「但横刀夺爱这种事不分性别,而我完全没办法接受。」

只要提起这件八卦度一百分的往事,她就无可避免地想起当年依颖那张哭得肝肠寸断的脸。

「每个学年的第一学期中不是都会有一场中区古筝联合发表会吗?我们大一时,上台的是大四团的学姊,可是宗瑾因为早就有底子、而且程度非常好,所以上去替她们凑足六个人,好让分部平均一点。至于我们,当然就是去当听众。」的架势。

「其实我个人是不排斥同性恋啦,」──而且还是资深的BL女咧。不过这点说明起来太过复杂,她也不打算荼毒清纯的学弟。「但横刀夺爱这种事不分性别,而我完全没办法接受。」

只要提起这件八卦度一百分的往事,她就无可避免地想起当年依颖那张哭得肝肠寸断的脸。

「每个学年的第一学期中不是都会有一场中区古筝联合发表会吗?我们大一时,上台的是大四团的学姊,可是宗瑾因为早就有底子、而且程度非常好,所以上去替她们凑足六个人,好让分部平均一点。至于我们,当然就是去当听众。」的架势。

「其实我个人是不排斥同性恋啦,」──而且还是资深的BL女咧。不过这点说明起来太过复杂,她也不打算荼毒清纯的学弟。「但横刀夺爱这种事不分性别,而我完全没办法接受。」

只要提起这件八卦度一百分的往事,她就无可避免地想起当年依颖那张哭得肝肠寸断的脸。

「每个学年的第一学期中不是都会有一场中区古筝联合发表会吗?我们大一时,上台的是大四团的学姊,可是宗瑾因为早就有底子、而且程度非常好,所以上去替她们凑足六个人,好让分部平均一点。至于我们,当然就是去当听众。」那时候,依颖──就是我刚提到的那个社员,拖着她男朋友陪她一起去听,没想到演奏会结束后,她男朋友就兴致勃勃地加入我们社团,我还记得那时依颖得意得要命,说她男友总算了解了古筝的美妙之处、她要好好调教他。不过因为他们不同系,上课的时间好像刚好错开,所以她男朋友就请宗瑾当他的师父;宗瑾本来就是社团里唯一的男生,所以依颖也很放心。」

「你应该知道,九二一地震之前,我们的社团教室是在求真楼吧?那里的教室设计有点怪,靠走廊的那一侧只在最上面开了气窗,也就是说只要门关起来,教室里有谁、在做什么都是看不见的。听说宗瑾和依颖的男朋友就常常两个人关在那里练筝。」

「到了下学期,我们慢慢也发现依颖跟她男朋友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怪异,虽然社团时间也都看他们手牵手一起来、结束后手牵手一起走,可是就是有哪里不对劲。最后到了快要期末发表的时候,嗯……差不多就是像现在五月初的这个时间,我们排了比较密集的团练,依颖就是在其中一次团练的时候抓狂的,她一看到她男友有问题时不去问她却去问宗瑾,当场就拿谱夹往宗瑾身上砸,然后一边哭一边骂宗瑾是娘娘腔、变态,居然抢她男朋友。那时候我们全部都吓呆了,就这样看着依颖的男朋友挡在宗瑾身前、不让依颖打他,宗瑾本人倒是一声不吭,甚至没什么表情,你说,这样看起来是不是真有那回事?」

「更劲爆的还在后面咧,后来依颖的男朋友大概是受不了依颖那样歇斯底里,居然吼回去说:『我就是喜欢他!我是因为他才加入古筝社的!随便妳怎么想,我们到此为止!』」

「什么?怎么有这种男人啊!」听到这里,苏翊晨终于按捺不住地大叫。

「很烂对吧?我也觉得依颖为他这么伤心实在不值得。不过比较让人想不透的是宗瑾的反应,他连看都没看依颖的男朋友一眼,只是对哭得半死的依颖说:『期末发表完以后我就退社,以后也不会再碰古筝,这样可以吗?』然后他就这样走人了。」

「等下,那这样谁晓得究竟是不是他抢了依颖学姊的男朋友啊?搞不好是人家单方面自作多情而已呀。」

「对这点我也是持保留态度,但宗瑾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不说『不关我的事』却说『不再碰古筝』?这种反应未免让人匪夷所思。所以大多数的人都选择相信依颖的说法,反正对事不关己的人而言,这件事也不过是个八卦嘛,没有所谓立场的坚持。」

「那依颖学姊跟她男朋友后来怎样?」

「依颖在那件事之后没隔几天就办休学了。听她们系上的人说她好像在家休息了一年,今年重新考上北部的学校。她男朋友则是考了转学考,转去哪里我不清楚,总之,他们都不在校内了。」「所以说,宗瑾学长也并没有和依颖学姊的男朋友交往啰?」

「就表面而言是这样啦,实际情况我怎么会晓得啊!还有,你的问题重心好像很怪哦!」

「哪里怪?我只是觉得他不像那种坏人嘛!」

「这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好不好……」蒋于熏叹了口气,伸指用力戳了戳苏翊晨的额头:「我知道你因为他帮了你的忙所以对他印象很好,不过也还不需要这样一面倒吧?」

「我哪有一面倒?我这叫老实说出心里的感受!倒是学姊,我怎么觉得妳好像不太喜欢他的样子?」

「咦,会吗?其实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发生过这种事,对他的评价难免会打折扣。我跟他不熟,他是那种……怎么说呢,好像被一层膜包住的人,虽然请他帮忙什么他都会答应,但相处起来就是有种隔阂感,我对这种人最没辙啦!」

「原来如此……」苏翊晨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于熏学姊形容得很贴切,「被一层膜包住啊……」

「你在碎碎念些啥?」蒋于熏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在瞄到黑板上方的时钟时惨叫出声:「完蛋了啦──只顾着跟你讲八卦都忘了时间,我自己也要练耶!等一下还有两节课要上……你也有课吧?别再聊了,多弹几次比较实在。」

「嗯!」

中止交谈的两人总算重新埋首于琤瑽筝音。

而命运的齿轮也在此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喀」声。

开始转动。

于熏学姊只说对了一半。

校园真的很小,但美术系的人却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遇见。

原本就是同一个集合空间里的两个个体,尽管未碰头前压根儿不晓得对方的存在,却在一次的交集之后,才发现擦身而过的机率竟是如此频繁。

在早餐车前等待煎蛋饼的时候,会远远看见他背了个大背包、手提7-11的塑料袋走进校门;中午一大群人闹哄哄地一起到便当街吃饭时,偶尔也会碰到他在同一间店;有时急匆匆地取道图书馆和馆前楼之间好赶着上课,迎面而来的学生群里经常就有那张淡漠的脸。

巧一点的话,一天甚至会碰上个两次。

只不过因为习于结伴去上课,所以苏翊晨身边总有两三个人在;梁宗瑾则恰恰相反,无论何时遇见,他始终是单独一人。

但这些都无所谓。真正让苏翊晨比较介意的,是梁宗瑾好像完全忘了那天发生的事、也忘了他这个人,好几次视线相对,苏翊晨都有上前打招呼的冲动,可是梁宗瑾那停留了一瞬再移开的眼神,冷淡得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也许不能说像。和那种明明认识却装作没看见的立刻闪躲不同,苏翊晨知道,梁宗瑾的记忆里,的确没有他。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苏翊晨就会发现,他在臆度人心方面的天生好直觉根本无法用在梁宗瑾身上,而且是屡试不爽──绝对猜错。

好耀眼。

梁宗瑾忍不住微瞇起略略长形的眼睛,出神地望着球场上来回奔驰的数人中、最最利落的那道矫捷人影。

从图书馆借了书出来后,他是打算直接回住宿的地方的,没想到却在行经球场时,被那已经很熟悉的身影给吸住脚步,甚至伫足观看……基本上他对运动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看着他抄球运球过人上篮,那一气呵成的压倒性气势竟让他的「存在」本身在一瞬间辉煌起来。

还真是刚柔并济啊!这个人。

那天虽然好好的午睡被吵醒让他有点不爽,但其实莫名其妙在人家社团教室睡着的自己也有不对;而且他察觉得到他是真有心在练筝,只是不得其法,所以才会破戒示范给他看……谁教他对喜爱古筝的人一向没有免疫力?虽然事后有些后悔,毕竟对方是古筝社的社员,只要有心探听,一定会知道自己是谁吧。不过做都做了,想太多也没用,反正萍水相逢,要再相遇想来也非易事。

哪里知道,这间学校竟然真小成这样?上学会碰到、吃饭会碰到、连走个路都会碰到;只是那个人总是和身边的同伴有说有笑,他又向来没有和人打招呼的习惯,更遑论是连名字都不晓得的人?因此即便目光有短暂的接触,他也会因为不知该如何反应而先移开视线……其实,他是很想问问他那首曲子练得怎样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正想转身离开时,冷不防地竟有人从后面拍上他的肩:「嘿!宗瑾,真的是你啊!我刚在后面远远看还以为是哪个长腿美眉在等男朋友咧!」

「刘昱杰?」梁宗瑾略皱起眉,一方面是因为同学轻佻的言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拍了之后居然就一直搁在自己肩上的手。

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请他把手拿开,只好微微地侧过身子,尽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不晓得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刘昱杰无视于他明显的闪躲,还变本加厉地把整个右手臂曲放在他左肩上,状甚亲昵地笑着环视球场:

「看不出来你对篮球也有兴趣呢!还是你是在看那两个我们系上的学弟?他们打得不错了啦,不过……咦,对手是数学系那两只喔?算他们倒霉,碰上苏翊晨,听说他已经是数学系篮内定的下任队长了……啊!又被吃了!……欸?苏翊晨不打了?等等……他怎么好像是往我们这里走过来啊?」

梁宗瑾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上身只穿了一件汗衫的苏翊晨在和场边的另一人换手后,便一肩甩上了背包、一手拎了衣服、笔直朝他走来。

「学长,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苏翊晨带着抱歉的笑容停步在梁宗瑾跟前,看到刘昱杰有点不知所措的挪开手之后,他这才礼貌性地朝他点点头,然后再度望向梁宗瑾、笑开了脸:

「我们这就去吃饭吧!」

他是不是太冲动了?

方才在场上瞥见球架边的瘦长身影时,他可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然而伴随着「他在看谁?」这个疑问而来的,却是一记不轻的暗拐。

他闷哼一声,身体却像忘了疼痛似的仍以本能追着对方手上的球,在那使小人步数的家伙出手的前一刻,他已经高高跃起,啪的就是一下搏得满场喝采的漂亮火锅。

对了,眼前这家伙是美术系的嘛,好像还有另一个也是,说不定梁宗瑾就是和他们相熟……

胡思乱想间,队友已经进了一球,于是他在转身准备回防的时候发现刘昱杰正攀着梁宗瑾的肩说话。

算起来刘昱杰也是球友之一,不过两人的接触仅限于球场上的较劲,只知道彼此姓名和系级的他们连一点私交也称不上,见面时倒会点个头招呼就是。

但在一边防守、一边分心用眼角余光注意球架边那两人的动静时,他总觉得梁宗瑾似乎面有不豫、正极力想摆脱刘昱杰那过度的热情。

结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等注意到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了梁宗瑾面前,还一丝不漏地接收到他眼底明显的错愕。

所以当他发现梁宗瑾不但没有当场戳穿他的谎言、还就这样默默的和他一起离开球场后,他反而莫名地陷入无以为继的尴尬。

好在让他尴尬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因为球场到司令台之间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往前直走、横越操场后就可以直接走上通往宿舍的天桥,若是左转,则会在经过四栋系馆后走出校门。

也就是说,他们正站在岔路的当口。而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梁宗瑾。他看了身旁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语的苏翊晨一眼,终于还是压下满腹疑问,只淡淡地开口: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啊?学长、等一下!」苏翊晨如梦初醒般的连忙出声拦阻正打算左转的梁宗瑾,见梁宗瑾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他才放下心来。「刚刚……很抱歉,打断你跟昱杰学长的谈话……」

「不会,我求之不得。」

「咦?呃……学长你说话还真直接……」苏翊晨有点讶异的笑着耙梳了一下汗湿的头发,随即又正色道:「不过我说要去吃饭是认真的,上次你示范笑傲江湖的指法给我看过以后,我很快就练起来了,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谢谢你,只是……我没把握你是不是还记得那件事……啊!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今天的晚餐让我请客,可以吗?」

面对这样认真的邀请,拒绝的话语似乎很难出口。

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苏翊晨再度笑开的脸让他也不禁感染了一丝愉悦。

「太好了,那能不能麻烦学长先跟我回宿舍一下?我得先换个衣服。」

他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两个人总算重新开始往宿舍方向移动。

「那天的事,我没忘记。」看向操场边上目前正被充作社团教室的简易屋,梁宗瑾忽然冒出这句话。

见苏翊晨闻言只有猛抓头、不知要怎么接话的窘样,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甚至有了点想跟他多聊聊的念头。

「我猜你应该是问过古筝社里的学姊,才知道我是学长的吧?我的名字……也知道吗?」

「嗯!知道,那天于熏学姊就告诉我了。」

「于熏……」他对于记人并不十分灵光,但因为是一起练过筝的伙伴,所以在他记忆中的保存时间会长一点。「数学系的蒋于熏?」

「对,她是我师父。」

因为通常社团老师没办法顾及所有社员的学习状况,所以古筝社和国乐社一样都有师徒制,由旧社员带领新社员进行一对一的教学或练习,教学相长,这样的制度让双方都能有所进境,所以相当被音乐性社团重视。

而苏翊晨在入社前就和同系的蒋于熏相熟,这师徒的名份便也顺理成章。

「蒋于熏的话……」他无可避免的想起,在他不愿正视的心底、几乎和古筝社一词画上等号的那件事情。当年那件事发生时,她也在现场。那么,她是不是已经告诉他了?他如果知道,又会怎么想?

「学姊的话怎样?」等不到梁宗瑾的下文,苏翊晨忍不住问。

「没什么,印象中她也满认真的,跟着她应该不错。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刚刚听刘昱杰提到,你姓苏?」

「啊,对喔,都讲那么多了居然还忘记自我介绍。」一边爬着天桥的阶梯,苏翊晨一边做着迟来的自介:「我叫苏翊晨,苏东坡的苏,翊是站立的立加羽毛的羽,晨是早晨的晨。我也是数学系的,二年级,上学期才加入古筝社,所以基础打得可能不是很好……」

下了天桥便会直接进入宿舍二楼,絮絮的语声最终隐没在电梯门后,揿下八楼按钮,苏翊晨慵懒地把背贴上墙,猛地却觉得右胸下方抽痛了一下。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苏翊晨一闪而逝的痛苦神情,梁宗瑾下意识地脱口便问。

「没事,大概是刚才被架到拐子的关系,有点痛。」苏翊晨无所谓的笑笑,反正打球受伤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比起这个,他还比较好奇方才未竟的话题:「那学长现在住外面是跟人家合租的吗?」

「不是,我一个人住。」

其实原本并没有刻意搬出去的打算,只是上学期甫开学便碰上九二一地震,男宿因此封修一学期,所有男生在那学期都只能到外面租屋;后来虽然宿舍重新启用,好些人却也因在外住惯了而没再回去,梁宗瑾便是其中之一。

「一个人住啊……不会无聊吗?」苏翊晨握住八零二室的喇叭锁转了转,文风不动的门把昭告了房内没人的事实,他不得不开始在背包里摸钥匙。

「不会,我喜欢清静。」

「也对啦,四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说吵也是满吵的,」打开门、将球鞋留在外头,苏翊晨转脸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而且有点乱,学长不会介意吧?」

「男生的房间不是都差不多?」一样脱了鞋踏进房内,黄色和橘色的塑料地垫以没有任何意义的组合方式排列在原是磁砖的地板上供人踩踏,某个墙角堆着明显待洗的衣物,几本书散放在房间各处,还有大概是刚拆开不久的游戏纸盒躺在椅子旁边;当然一个位置有一部计算机是很容易理解的,不知其中哪部风扇发出的轰轰声响还正好跟头上呼呼转动的电扇一搭一唱,不过……

「这是干嘛用的?」

「嗯?那个啊,」正致力于将自己座位附近的垃圾收集起来毁尸灭迹的苏翊晨闻言抬头,便看见梁宗瑾好奇地盯着那台放在和式桌上的十七吋屏幕──没接主机的。「那是我们的电视啦,接电视盒就可以用了,之前我室友的电视机被教官逮到查封,我们就改用这样看。啊,学长你要不要先坐一下?我换衣服。」

梁宗瑾转身看向他,却冷不防地因着撞入视界的景象,让自己被钉住似的动弹不得。映入眼底的、背窗而立的苏翊晨被慷慨洒落的橘红夕阳轻轻拥住,彷佛柔边效果一般地模糊了轮廓,隐约可见的汗水还在发梢闪烁着惑人的光泽……

时空尽皆沉寂。眼前唯一动着的,只剩折射光线的游离浮尘,耳边唯一响着的……只剩来自左胸的节拍。

好想画下来。

真的……好想把他画下来。

梁宗瑾微瞇起眼,第一次,有想要画人的冲动。

而在他短暂的失神里,苏翊晨也同样默不作声。越过窗牖后的深浓橘光随着距离拉长淡成薄纱般朦胧,一丝一丝地几乎透过他细柔的长发,却又在他挺秀的鼻梁与修长的颈项处留下阴影;那糅合而成的、不可思议的半透明感……

他并不想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人。可是除此之外,他却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梁宗瑾了。「学长……」

「你……」

同时开口的两人不免同时一愣,又同时的、笑出声来。这一笑,也算是不着痕迹地化去了先前的尴尬气氛,两人皆是偷偷地松了口气。

「学长要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干脆去洗个澡比较好?」

「洗个澡当然比较好,」苏翊晨无辜地笑了笑。「只是我不好意思让学长等太久,所以……」

「莫名其妙的让你请,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我吧?」

「没这回事!那学长就先坐我的位置吧,要用计算机也可以,我很快就好了。」

苏翊晨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上身唯一一件汗衫,结果就听到他自己的「啊!」和梁宗瑾的「咦?」声。

「怎么乌青这么大块──机车咧,居然下手这么重!」

「你刚刚都不觉得痛?」梁宗瑾蹙起眉头,视线不离那片乌青。

「刚才没动到啊,哪知道一举手痛成这样。」苏翊晨的脸皱得更难看,自己用手去碰了一下,又是痛得龇牙咧嘴:「该死,搞不好要两三天才会好,后天还有友谊赛啊──」

「这要擦药吧?」「嗯,可能要稍微推一下……唉,等洗完澡再说吧!」

苏翊晨一脸哀怨的拿出沐浴用品及衣物,之前活蹦乱跳的神采似乎都转而专心烦恼伤势及球赛了……看着认真烦恼中的他,连梁宗瑾也不禁要担心起来。

担心?

莫名涌动的情绪、放在他人身上的注意,自己所认识的自己,似乎还不曾这样。一直以来,能牵动自己的都只有音乐和图画,即便清楚所谓的艺术,归根究柢仍不过出自于人,他却还是没办法对身边的人产生更多一点的兴趣。

不排斥,也不接受。他在人际关系上是完全的被动,也没有意思要改变。

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对苏翊晨的感觉,好像已经超过以往所有与人相交的经验?从前他碰触的范围,都只有属于艺术的层面,对于「个人」,他是毫不在意的……也因此,当初他根本没发现那个人对自己抱持的异样情感……

用力闭了闭眼,他阻止自己继续回忆下去,思考亦随之中断。

还是别伤这种脑筋了。他一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一边无意识地浏览着苏翊晨桌上的陈设物品。桌面散放的几张A4纸似乎是作业纸,题目和答案还用黑蓝两色的笔分开写,虽然几乎都是英文和数字,但还是可以从写了系级姓名的地方看出,他的字竟是出乎意料的漂亮整齐,让他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

面前的柜子则是以可移式的三夹板隔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空间,其中一格塞满教科书,好几本硬壳的原文书籍看得出来是数学专门,另外还有……咦,《谘商与心理治疗的理论与实务》?这应该是辅系课程吧,原来他选择辅导当辅系吗?

还有一格放了两三本大部头的计算机书籍,旁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两本红绿筝谱,再过去大概就是苏翊晨自己的藏书了,从每一本都包上书套的情况来看,他倒也是个惜书人。

村上春树的书三本,吉本芭娜娜的两本,侯文咏的一本,高阳的两本,朱天文的一本,郑栗儿的两本……另外还有一些开数比较小、大概是武侠还是科幻之类的小说,最边边则是几本漫画。还挺杂的。

他仔细地一一去看那些书名,没发现自己的唇角正带着轻轻的笑。

因此当苏翊晨拿着大毛巾边擦头发边开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梁宗瑾温柔异常的侧面剪影。

心底,好像有些什么被牵动了。

「学长在看我的书吗?有没有什么想看的,尽管借去没关系。」

「咦,呃……你洗好啦?」

「嗯,洗好了。」他好笑地看着梁宗瑾有点无措的反应,突然觉得他好可爱。

完了完了,一下子美丽一下子可爱,学长可是男人耶!

──他抢了别人的男朋友。于熏学姊的声音忽然撞进脑海。

──他为什么不辩解?

「学弟……你怎么了?伤在痛吗?」见苏翊晨突然不发一语地眉头越皱越紧,他忍不住出声探问。

「啊?嗯,有点痛……我找一下药……」心虚地胡乱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上的脸盆后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酸痛药膏,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梁宗瑾笑道:「学长你还没回答我呢,有想看的书吗?」

「书……?」

看着梁宗瑾面上浮现一丝迷惘,那样纯然的脸庞让他莫名地下定了决心:管他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他还是想要认识他!

「啊对了,你刚刚好像有问我要借什么书?」

苏翊晨笑着说对,然后打开好不容易找到的药膏,开始在那片乌青上涂涂抹抹,又一边喊痛一边嘀咕着对手没天良……

借或不借,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自己竟然要犹豫这么久?

借了就要还,就有再度接触的必要……

「那,借我这本吧。」纤长的手指探向书架,抽下了一本薄薄的书。

吉本芭娜娜的,《哀愁的预感》

周四的晚上,土堆英国馆里的人并不算多。他们坐在二楼,白色的半圆形纱质立屏分隔出一个个半开放的独立空间,只要声量不是太大,倒也让来此用餐的人能免于互相打扰的窘迫。学长来过这里吗?」

点完餐后,苏翊晨先去洗手间洗了手跟脸──他一向讨厌骑车惹来的风沙──回座后,他便发现梁宗瑾正认真地打量着这里的摆设。

「没有,一个人很难有机会自己来吃简餐吧。」看苏翊晨在自己对面坐定,又想起方才点餐时他的毫不犹豫……「你常来?」

「这间店吗?来过四五次吧,因为离学校不远东西也不错,所以有时候想不到要吃什么就会跑来。」

「自己一个人?」「不是,自己一个人吃这个好像太寂寞了吧,而且也太贵了。之前都是跟我女朋友一起来的,她很喜欢吃简餐,所以我也去过不少间不错的店噢。」

女朋友啊……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苏翊晨说出这三个字时,他觉得胸口突地紧缩了一下。不过苏翊晨显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因为侍者在此时送上他们的餐点。他的是橙汁鳕鱼,苏翊晨的是奶油嫩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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