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柳文心逆着夕阳,向她跑过来,一如儿时,叶清笑了笑,向她朝着手,向她大步走去。
两人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触到对方微凉的指尖,柳文心却越过了她,向着前方走去。
“文心?”叶清愣住了,开口唤道,“文心你去哪?”柳文心置若罔闻,依旧没有停步。前方是一片浓雾,看不见远方,也看不见未来,叶清从未如此恐慌过,连忙去拉柳文心,想把她拥入怀中,可就在快触到她的那一瞬,柳文心迈入浓雾,无影无踪……
梦境戛然而止,叶清终于清醒,嘴里还不住喃喃道:“文心……”
这是她离开小城的第三年,算算时间,柳文心可能已经在读大二了。
叶清常常回想起小城的那段日子,虽然痛苦,柳文心却给了她不少慰藉,突然特别想念她,却知道,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了。
叶清离开小城后,第一次看见大城市的繁华,她在这里落脚,靠着自己摸爬打滚,当过服务员,也干过家政服务,最后因为摄影天赋,在一家照相馆培训了一段时间,便一直留在那里当摄影师。
工资不高不低,反正够她租房,也算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当年保险公司赔的钱,她好好的存在卡里,一分没动。这是宋瑞他们的买命钱,叶清不想动,也不敢轻易挥霍。
也算是摆脱了那段伤痛吧,只是还带着缺憾。
曾经小城里那段时光,随着痛苦与怀念渐渐远去,就像那个回不去的暮夏,是年少轻狂。
两个女孩从亲密无间到背道而驰,就像两道平行线,再无命运的交点。
再无那人。
……
城市的另一边。
柳文心第一次走出小城,远方灯火通明,映亮了双眸,一派繁华。
如果清清也在,这番灯火也便不会这么落魄了吧。
柳文心在心里说道,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叶清。
大学的课业不算太忙,柳文心便闲下了很多时间。
柳文心在外兼职着家教,默默的攒着钱。与父母的联系很少,他们只是一直给柳文心供着学费。因为以前的种种,柳文心与父母再也亲热不起来,成长路上的迟来,无异于缺席,再想弥补,只有追悔莫及。
这样的日子不算差,柳文心也知足了。叶清是心头最大的缺憾,还会有弥补之日吗?
柳文心不敢奢望。
……
在异乡走走停停,又是一年暮夏,风光正好。
夕阳不知何时爬上天际,几抹薄云烧的通红。
叶清半倚在栏杆上,手无意识的捏着相机的带子。乌黑的发丝散散的披在肩上,夕阳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暮景之下,好像少了点什么。
“清清!”记忆中那明朗的少女音忽然响起,一时恍惚,似乎数年前,那个明媚的女孩,眼里是盈盈的水光,正站在火红的夕阳下,向她挥手。
耳边人群噪杂,傍晚散步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总算把叶清拉回现实。
傍晚将近,天色渐渐黯淡,叶清收起相机,想着也拍不到暮景了,便顺手向后扒了下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向着桥那头走去。
三年过去,少女眉目间的温和早已磨灭在岁月中,磨出了漂亮锐利的锋芒。
当年她毅然决然,抛下所有熟悉的人与事,独自背井离乡,在陌生的地域行过三年。
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熟悉的地方,这种感觉其实很难熬,但她熬过来了。
如今物是人非,年少时的心动,大概只剩追忆了。
不知出何原因,叶清忽然想回头看看,暮夏的街景很美,耀眼的光晖笼罩住层层楼房,远方是火红炽热的夕阳。
她的视线飘过远方山峦,掠过天边火红,最后停留在茫茫人海中。
人群的尽头,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正巧,那人也在看她。
视线相碰的那一刻,叶清忽然挪不动脚步了。
万家灯火,不及她满目温柔。
突如其来的重逢,就好像走过时空,踏着暮光而来,就像从未有那三年别离。
柳文心的呼吸声越来越轻,小心翼翼,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人去。
本以为再无交集,未曾想过还有谋面之日,三年的默默忍耐与暗无天日,命运终是没有辜负她们,缘分扑朔迷离,原来所有的久别,都只是时机未到。
柳文心设想过无数重逢的场面,而此刻,真正重逢之时,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又忽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炽热的目光洒向了她心里。
刹那间,冰川消融,生机勃发,所有伤痕被映亮,从暗处渐渐浮现,在剧痛中裂开,腐朽之地终于流出鲜红的血,愈合的过程漫长而小心,每一分痛楚都清清楚楚,就像记忆回溯,翻开所有藏匿的伤痛和无数从未出口的言语,是苦到极致后的酣畅淋漓。
多年奔波,兜兜转转,她们终于摆脱了小城里平庸的人生,唯一带出来的,应该只有那段回忆。
她们穿过光阴,从多年前走来,相拥于余晖之中。
终于重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