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遇
欧利蒂丝的传闻,几乎全伦敦都知道有这么座诡异的庄园,奈布找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马车夫愿意载他一程,总不能为了赶路在单独买匹马吧?
无奈之下奈布只能自己走到庄园了,沿途的风景并不美观,一堆枯竭萎靡的淡紫色郁金香和墨绿色的散尾葵点缀着伤痕累累的赭石色大地,一棵棵枝叶脱落殆尽的杨树耸立着肆意的生长,粗壮的树干宣誓着它的寿命,奈布一边观赏风景一边赶路,他以前见过的风景并不算少,但那时全然没有现在的心境,就算眼前的景象算不上美观,奈布看起来却别有一番风韵。
他在森林里漫步,拾起路边的石子扔进湖泊,泛起圈圈涟漪,奈布踢踏着路面的砂石,向着遥遥无期的目的地赶去。
奈布突然停下,回头向身后看去,秋风中一个裹着深色斗篷的人向他走来,破烂不堪的斗篷被秋风卷起尾穗飘向一边,来人紧紧地抓住斗篷防止它被风吹跑,那人低着头手里拽着一个笨重的木箱,看着路面。
奈布无法分辨来人的性别,那人仿佛觉察了异样地视线,便抬起了头,望向奈布,一双漂亮的碧青色瞳孔,但眼睑却处处显出疲惫,暗紫色的围巾遮住了那个人的鼻子和嘴唇,金黄色的头发垂帘下来。
奈布没说话,那人反而先开口了,语气中充满了警惕:“干什么?”
冰冷成熟的女声。
奈布反问道:“你想干什么?一直跟着我?”
女人往后退了几步,疑惑道:“谁跟着你?我只是要走这条路,仅此而已。”
奈布盯着她坚毅的双眸,想从中看出虚伪的成分。
女人径直走开,冷声道:“下次泡妞之前先看看自己的扮相吧!”
我TM的,谁看得上你啊……
奈布皱了皱眉头,尴尬地伫立了几秒,便继续跟在她身后。
女人厌恶地看了看奈布,向旁边跨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奈布无奈地耸了耸肩,他拿出了邀请函里附赠的地图,观摩起来。
女人看到他手上的邀请函后,吃了一惊,她抓住奈布的袖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奈布看了看她抓住自己袖子的手,道:“难不成你也有?”
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松开了奈布的袖口,再次与他保持了距离,低头闷声道:“……嗯……”
“就是说,咱们是一起的喽?”奈布分析道,“现在不见面,回头也肯定会见面。”
女人拿出了自己的邀请函,与奈布手中的信封一模一样。
“那么,你叫什么?”奈布对着这个矮他将近半个头的娇小女子问道。
“布雷恩。”她回答道。
“哦,布雷恩小姐你是干什么的?”奈布闲得无聊随口问道。
“电工。”布雷恩道。
奈布点了点头,道:“复杂而巧妙的工作,还需要承担风险的勇气。”
她似笑非笑,没有回话。
奈布见布雷恩沉默后,想放弃这种令人厌烦的交涉。
“那么你呢?萨贝达先生?”布雷恩问道。
奈布先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小姐会主动和他搭话。
“以前是当兵的,现在是自由佣兵。”奈布提了提黑色的手套答道。
“以前?”布雷恩对这点产生了疑问。
“对,不想打了。”奈布道,“所以就假死逃回来了。”
“那可有点懦弱。”布雷恩一点也不委婉。
“确实,自己是在逃避。”奈布望着远方的树林,眯了眯眼,“刚开始,我进军营的时候,有个混小子,他叫皮雷尔,当时我们俩天天打架,后来一直被军官罚,甚至被关了禁闭,我们俩那个时候终于好好的聊了会儿天,随后发现对方都还不错,就是脾气不好,出了禁闭室后,我们成了铁哥们,他穿着那身军服真的很帅,是那种一堆女孩子想围着他转的帅。皮雷尔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当时训练第一不是他就是我,我们两个一直视对方为竞争对手又是好哥们,那段军营时间虽然很苦、很累,但是也很高兴。”
奈布顿了顿,声音低沉起来:“直到我们第一次上战场,为了拿下西藏的据点进行大规模冲锋、皮雷尔和我在一起奔跑,我们俩之间互相谩骂打趣,随后一枚炮弹落在他脚边炸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就被火光吞没,我被爆炸掀翻到了地上,溅起的泥土和血块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强劲的冲击使我的大脑震荡,等我缓过神来,再望向皮雷尔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圆坑,还有四溅的血迹与尘土,10分钟前他还说要和我比赛看谁先登上据点,现在,一个人就那样没了,他明明那么英俊,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说道这里奈布摇了摇头,布雷恩仿佛看到他的眼里有泪花闪过。
“然后就是坎贝尔、奥尔科特、艾伯特、大卫、克林顿、本瑟姆……他们一个一个消失在战火中,最后我们营的人只剩下了我一个,可战争还没结束、如果你见证了那么多朋友的各种死法之后,你活了下来,会怎么做?或许我就是个懦夫、他们都战死了,而我苟且活了下来……”
布雷恩拍了拍奈布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过,还是要活在当下,不是吗?”奈布勉强挤出了满脸微笑,打趣地说道。
布雷恩道:“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因为我哭不出来……”犹如即将断掉的呼吸声、低沉、冰冷、渐渐消逝。
布雷恩将自己的围巾向上提了提,沉默了。
良久、布雷恩开口道:“至少你见了他们最后一面,而我,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抹了眼角一把,带出几颗滚烫的泪珠。
奈布拍了拍她的背,感叹道:“所以说,最重要的,还是活在当下。”
布雷恩望向奈布脖颈上浅浅的划痕,问道:
“以前会受伤吗?”
“会。”
“疼吗?”
“不疼。”
“为什么?
“你不会知道我后来为了戒掉吗啡费了多大力气。”奈布笑道。
“……”她沉默,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微笑很灿烂、但又掩饰不住眼底的哀伤、痛苦,充满虚伪,勉强挤出的满脸堆笑,在布雷恩看来有些扭曲,意志、身体和外界之间那种复杂曼妙的关系。
奈布道:“箱子里面是什么?”
布雷恩道:“哦,那是我的心血,很重要。”
“就像‘他’一样重要?”奈布笑吟吟地看着布雷恩道。
“噗嗤!为什么你一说就变味了呢?”布雷恩笑道。
“哈哈哈哈……”奈布扶着额头爽朗地笑了起来。
布雷恩也附和着笑了开来。
两人伴随着阵阵秋风,在白桦树林中嬉笑着前进。
直到傍晚,他们连打带闹地赶到了庄园,奈布推开了沉寂已久破旧生锈的笨重铁门,走进了这场“狂欢”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