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搭在水泥制的窗沿上,向内窥探,灯光幽暗,模糊看见下边是一铺草席。看不着草席上的那些孩子。屋中有一个女人和孩子,正是胡丽兰和幼时的我。
那个幼小的女孩忽然抬起头,清亮的眼眸望向我的方向。她有些惊讶,樱色的唇微张。应是瞧见了我的面容。我即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着手脚下了梯子。
噤声的手势、少女的面容带着红糟的一团…当年那个人,正是我自己啊。
我将长梯原样摆好,石头挪开往铁栅栏走。算算时间,赵刚他们还没回来,应该不会撞上。
我推开铁门住外走,撞上了什么东西,鼻骨有些生疼。反射性后退了几步,捂着鼻梁抬起头,眸中便映入一副清隽的少年面容:那个张警官的弟弟!
他罩着绵白色的外套,帽沿边几道红痕,还余着半张唇印。当时我才到膝盖处高一些的人,此时己到了下颔。那些痕迹应是我方才蹭到的,无需思索便知晓此时我的“妆”已然花了。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知道我的道歉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效用,但做错了事便该道歉。
那是一件做功精良的外套,此时染着酒心糖的靡红,散着丝丝缕缕醉人的气息。
他并无一丝怒色,只是温声道,“没关系。对了,你没事吧?”他修长白皙的手伸入口袋中摸了摸,递给我一张洁白的纸巾,“擦擦。”
“谢谢。”我接过纸巾,一种淡淡的草木香气逸散至我鼻息。
张谨涵原本想的便是此时天暗,四周又草木阴蔽,撞着人也实属正常,自己多洗洗便是了。
但那双清亮的眼眸看上他时,心里便有种莫名之感,如同冬日里喝下一蛊暖汤,暖意流经全身。是因为她的容貌吗?张谨涵有些自嘲。的确,即便她面上一团红糟糟的东西,可其余部分幽冷的月光中洁如白玉。形色姣好的唇残着靡艳的殷红。言语时带着酒味的微醺和醉人,一丝丝侵入人的鼻腔。墨色的瞳像流逸着星光似的闪动,清晰的映出他的面容。
但,她怎么在这呢?一个女孩子家,孤身。她是来做什么的?这个疑虑刚升起,一种莫名之感便从他心底弥散开,无声的告诉他,相信面前这个女孩所说的话,一切。
我往外走去,他跟在我的身后。临近华晟酒行,我被一个过路的行人撞倒在地,他却仿佛看不着我,就要从我身上踩过去。“白衫少年”(前文角色)将我掺起来,那人用异样的目光暼了他一眼。我站好了他便松开了手。“谢谢。”我对他道,他声色温和,“不用。”
张槿涵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叫张槿涵。弓长张、槿花一日自为荣的槿、涵养的涵。”我下意识道,“很好听的名字。寓意也巧。”他的面容泛起一层薄红。“多穿点吧,夜里天凉。”我对他道。他有些疑惑的样子。“你的脸冻红了。”我瞅着他面上的那层薄红。他的脸更红了。我拢了拢外套,确实,风有些大。
新平总是这样。
张槿涵,的确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啊。
方才的事…我想到什么,随便站到一个路人面前挥了挥手。那人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直直撞过来。
我收回了手,转过头见到他惊异的神色。“他们,看不见你?”我对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是无法自己报警了,而且此时也来不及报警。
“张槿涵,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问。
他看着我,“你说。”
“在铁栅栏里边的那栋平房里关着四五个孩子。你可以帮我报警吗?”我语调平静。
他有些犹豫,但答应了,“好。”
他,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傻丫头,他只相信你。)
为了加强我话语的真实性,我继续道,“其中一个孩子,是你下午时遇见的。”他神情严肃起来。
如果是骗子,那应该跟了我许久,我在铁栅栏那见到她,她是急着出来……她不是骗子。
张槿涵想。
我们边谈边向前去。听见嘈杂的声响。华晟酒行到了,眼前站着一排警察,领队的是张临霄。
他们正要离去。
来华晟是由于有人举报制假钞的。张槿涵将我与他说的都说与张临霄听了。他们往铁栅栏的方向走。我露出一丝笑容。张槿涵四周扫了一圈,又摸了摸周围。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如同小时那样。他却毫无察觉。他,也见不着我了吗?
我唤了一声,“张瑾涵。”他未看过来,只是小声道喃喃,“你走了吗?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他脱下外套,搭在臂上。
我就在你的身边啊…
我叫顾妧,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名字的……算了,听见看见有什么用呢?这里,是十年前……我正五岁。才认识的人啊。
不,应该说第二次碰面。
一股吸力袭卷而来,我有些站不稳。路边的景致模糊下去又渐渐明了,我始终在原地踏步。一瞬间耳畔的出现行人交谈的声响,我就在华昇酒行前。牌匾周圈并无那些塑料制的小灯,墨黑的字体鎏金。
方才的一切彷若一场大梦,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掏出红绳来看,平安锁己有些暗色了。只有我面容上红糟糟的一团告诉我一切都真实发生过。行人对我的面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低下头,掏出那张纸巾。他递给我的纸巾在空气中化为轻尘随光而散。算了,即使它仍在也无什么用,酒心糊在我的面容上,用水才清得干净。我顶着这张面容进了酒行。
柜台前仍是十年前那人,脸上添了细纹,也胖了些。我拿出那50元购梨花郎。他瞥着票子的标数惊了下。他摩娑着票子对我道,“姑娘你这票子我十年前就见过。真是巧了,那时印的是假钞,现下还真有了!你、你是…”
他认出我来,神色讶异。我未出言,只站在那。他神色更怪。
的确,十年前的票子和十年后的一致,要的都是梨花郎。我虽披散着发,上半面红糟糟的一团,但看久了仍能看出。不过,我只买壶酒,这与我并无干系。
他拿出酒递与我,又找了零,我便捧着酒离去了。
到了院前,母亲看见我的身影便出来了,饭厅的窗子对着院门。她见着我的模样着实惊着了,拉着我的手问是不是路上被流氓地痞欺负了?哪伤着?
我答并非如此,她也便不作多问,和我一同到水房清洗。弟弟是同母亲出来的。他看着我的面容就知道是他给的酒心糖,接过那壶梨花郎就往饭厅去了。还散着酒气呢,也只有母亲看不出来。
净好面挂起毛巾,我图方便扎了个马尾便出去。用完饭消食后便在房中做习题,过两日周测。舅舅去时大家一同送了送,便去水房洗漱。
父亲母亲洗完轮到我和弟弟。刷牙刷到一半时,他突然蹩起眉道,“好好的糖不吃往脸上糊……”说完又自顾自的回房了。我拾掇完也回房拉灯睡下。
梦里是酒心糖的味道,还有白衬衫。
命运的齿轮,向既定的轨迹缓缓行驶…………
感谢话本雾都的打赏!
今日我在笔神作文发表的这部作品被人举报,特此声明,那位慕时妧就是我。谢谢大家!
2020.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