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那个被称作“牛大哥”的男人回来了,跟在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身后。
中年男人走到板凳边坐下,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看见草席边那几个孩子未见欣喜之色,冷着脸杵在那。“牛大哥”揉了揉眉,对女人道,“这次惹上麻烦了。”“怎么?往常不都是这样“带回来”的?”女人带着些许漫不经心道。
中年男人瞪了女人一眼,手中的茶杯重重的砸在梅红色的方桌上,又增上一小段划痕。“胡丽兰!你厉害的很哪!才做了几单?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稳妥。你下手的时候怎么就不打听清楚?这几个里头有个孩子是官家的。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绑道上的和官家的。要是被找着了我们都得玩完!”原来她叫“hulilan”么?是真名还是化名?
胡丽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恐之色,“那?那把孩子送回去?”男人阴狠的笑了一下,“送回去?把头给他们送过去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卖得远远的。这样找不回来,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男人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这几个也不要加价了,差不多就行,明天直接送走。卖不掉的卖到黑煤厂里,累死在里边,谁知道呢?”
好狠毒的心思...
男人转而看向我,“至于这个?明天那家夫妇来就卖他们家。来不了卖窑子里也是大价钱。”“窑子”?我不知道什么是窑子,但那女人听到后都打了个冷噤。直觉告诉我,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以后找着了,他们会要吗?”男人的神情逐渐平复下来,和那个“牛大哥”一同向外走去,在门前扭过头对女人道,“看好这几个崽子。我跟二虎出去买包烟。”女人喏喏的应了声。
她捏着我白嫩的面颊,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悯,“还以为你是要去有钱人家做大小姐的,沒想到……明天那对夫妇来不来,就看你的造化了。”完了还有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扭过头去,才不理她。若是真有善心便不会把我拐带来了。
清幽的月光从左侧泛黄墙壁上的铁窗中投下来,我顺着光往上望去,圆月被铁柱截成一段又一段。那扇窗子使我想到了监狱,是啊,这里对我来说,可不就是个牢笼。
我盯着那张铁窗, 一个女人的脸慢慢出现在铁窗上,我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幸亏”我哑了。窗子上又出现一只手,比划出噤声的手势。我是不能发声,但之前嘴张大了着一瞬,引来了“hulilan”的注意。
“怎么了?”她扫了周围一圈,盯着我看。我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嘴巴。胡丽兰的神情松懈下来,“饿了啊。”她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有三层:最上层是发霉的棉被,气味熏人。第二层有几个馍头,上头附着一层黄膜,看上去都干巴得紧。最下层是空的,不知道干什么用。
趁着她拿东西的空,我又朝铁窗子望去,人却不见了。是我的错觉吗?
“开饭了!”胡丽兰踢了踢草席,几个晕晕欲睡的孩子清醒过来,摇了摇脑袋。
她将馒头分发给那几个孩子,又给了我一个,正好是五个,一人一个。自己从梅红方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她打开盒子,我瞅见一团灰色带着黑色小点的东西,应是糍粑。
馍头摸上去又干又硬,看着又脏。几个孩子吃了没几口就吃不下了,我则是一口都没吃。胡丽兰瞟了他们一眼,“这是你们在这最后一餐了,明天就有人来领你们。吃吧,明天早上估计没饭吃。”那几个孩子慢慢将馒头吃完了。
我还是没吃,怕肚子长虫子。她啐了我一下,“真娇气。”转过头去自顾自的吃起来,又想到什么似的,用牙签插了一个糍粑塞进我嘴里。我“唔唔”的吐出来,她又给我塞回去,“放心吧,没毒。”我想也是,她刚刚也吃了,就咽下去。
她看我吃了,自顾自的说起来,“你也别怪我,我小妹就是被拐子拐带走的。当时我也痛恨拐子,认为拐子该挨千刀。后来我娘哭瞎了眼睛,又瘫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被人带着做了拐子,一次后就再也出不来了。这行的确来钱快,也不用干活,轻闲自在。
我开始也没想拐带你,路过桐小的时候看见你。你和我小妹长得实在像,我在桐小门口守了几天就是为了看你,推了几个任务。
赵刚他发觉我有些怪,跟着我一路到了桐小,看见我在看你。我为了应付他只得说你是我新相中的好货色,这几天蹲点。他却让我6号前把你拐回来,他得空去看看我娘。我知道他是发现我不对劲了,为了我娘,我只能把你带回来了。我知道我蠢,一开始他们就是盯着我娘去的。”
那又怎样呢?知道有多痛的人为什么还要做呢?即使第一次被人骗着做,只要主动投案戴罪立功就好。至于母亲,可以托警局照料。我垂着头不说话。见他们吃完了,胡丽兰又将原本解掉的绳子重新绑上他们的手脚。为什么不绑我呢?也许是因为我长得的确跟她小妹像,因而特殊。但若是如此,她一开始便不会将我抱到草席上。
她在说谎。但我不知她在哪处说了谎。但就算我知道了也没有,这并不能改变我的处境。
我听到门口一阵响动,胡丽兰也听到了。那肯定不是赵刚他们,他们有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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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