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假完回学校，教室里哗啦啦地交接试卷，又前后左右交头接耳地讨论问题，鱼龙混杂中不乏有认真对答案和正经抄作业的。
慕楠拿着边奕的数学作业，眉头微蹙，大脑飞速地运转，跟着步骤仔细地思索着边学神解某一道压轴题的新奇方法，看到一半时豁然开朗，右胳膊随意搭在边奕的椅背上，左腿向后慢慢一蹬，凳脚一边悬空，吹了声欢乐的口哨。
“学神不愧是学神，脑回路简直变态啊。”慕楠摇了摇头，看似谦虚得自愧弗如，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闹哄哄的教室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慕楠抬头，看见班主任陈林走进了教室，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看上去质量竟然还不错。陈林把黑色袋子往讲台上一撂，双手撑着讲台边缘，俯视着台下安静如鸡的学生。
“同学们，进入高二也有一两周了，都知道朝阳中学严厉禁止电子产品的使用吧，我也觉得是时候管管咱班了。以后每周返校的时候，带了手机的同学要上交到我这里，然后在班长处登记一下，每周五下午会统一发给大家。我会把名单发到家长群里让家长配合核对，如果发现带了不交的，一律按违纪处理。”
班里一阵窸窸窣窣小声议论的声音，你看我我看你，多少都有点吃惊和惊慌。学委和班长都悄悄地点头附议，表示对这项规定十分赞同，在校学习就是需要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你们带手机没，”顾晨极小幅度地转过来，侧着头悄悄地问后排。
“我带了，”慕楠把手靠在嘴边，挡住口型，压低声音说，“老陈这神操作也太突然了，毫无防备啊，我都来不及藏手机。”
“我也带了，”边奕跟着说了一句，叹了口气，“我还真不想交。”
慕楠和顾晨瞬间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顾晨小心翼翼道：“年级第一都这么不乖？”
边奕：“……我是听歌用。”
顾晨跟慕楠对视一眼，后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边奕：“……”
三个人面面相觑，发着愁思考对策。
“这周先忍一忍。”慕楠恨恨地说。
“你下周难道就能逃得过吗，”顾晨撑着脸苦恼地问，“老陈这周有了名单，下周肯定要照着名单一个一个核对啊。”
“不，”慕楠极为不屑又鄙视地扫了他一眼，一脸“你瞧瞧你说的什么废话”的表情，淡定地开口道，“我有两个手机，另一个丢家里了。”
边奕：“……”慕少爷你长这么大真的没被揍过吗？
顾晨：“……”给老子滚！
“这周在网上下单买个模型机得了，质量外观一样，下周就交模型机。”边奕悠悠地道。
“对啊！”顾晨兴奋起来，心说学神果然是中国好队友，一下想出这么巧妙的办法，“牛逼啊学神，救了我一条小命！”
“你要是敢在宿舍开语音打游戏，那我立马反水把你供出去。”慕楠瞪向他，锋利的双眸隔空传去一个威胁的眼神。
顾晨解决了心头大事，一身轻松，对慕楠翻了个白眼，愉快地蹦跶着去班长那登记了。
班长是一个小姑娘，名叫李悠然，表面上人如其名，文静乖巧的长相，脸颊两侧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实际上她性格十分爽朗，大大咧咧，跟人对骂起来丝毫不占下风。她是老陈高一班上的班长，升上高二后高票当选，继任老陈的左膀右臂，大家都觉得班长办事很靠谱，深得民心。
“陈奕迅有一首歌叫《没有手机的日子》。”慕楠交了手机后突发奇想。他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理他，干咳一声，边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基本都听杰伦，偶尔才听一听别的歌手。”边奕回答。
慕楠愣了愣，一瞬间突然想起某个夜晚在网易云萍水相逢的杰伦粉，不经意勾起嘴角，转而问道：“你最喜欢杰伦的哪首歌？”
边奕想也不想：“《晴天》。”他本来准备交手机了，结果当着慕楠的面重新开了机，向下一划是正在播放的歌曲界面，递给他看了看，“正在播放——《晴天》：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我听《晴天》听得很早，喜欢得也很早，”慕楠眯着眼看他，似笑非笑地道，“我就觉得这种有故事的歌吧，时间越久越耐听，历久弥新。”
简直算得上熟悉每一个音符了，慕楠心说。
边奕手一滑，切到了网易云的个人主页，慕楠不经意一瞥，瞪大了双眼，声音陡然放大了些：“你网名叫‘一路向北’？”
边奕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之前在评论区看到过你。”慕楠眨着眼对他笑，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心里想着等周末拿到手机一定要当他的第一个粉丝。
慕楠看着他把手机关了后交到讲台上，阳光洒在桌前，留下跳跃的剪影，边奕的笑容愈发明显。等到上课铃急促地响起时，他意味深长地留了一句：“关于周杰伦，咱俩可能有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
一个平常的早晨，顾晨猛地睁开眼，他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十分不寻常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卡着点上早读的紧迫感，而是……他对铺的兄弟慕楠在他满脸狐疑的注视下拎着包大步迈出寝室。
在旭主任的威逼利诱下，顾晨自觉地把闹钟又提前了十分钟，醒来的时候闹钟明显没有响过。他下意识地觉得这货破天荒也不会干出早起这种事，可能是梦还没醒，说服了自己后，他又放心地躺了回去，结果对铺突然出声，这下是彻底吓得清醒了。
“顾大爷，您继续睡吧，今天我就不陪你踩卡点的线了，想吹风凉快凉快就多睡会儿哈。”慕楠一脚跨过门槛，隔空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和一个欠揍的建议。
“你抽什么风？”顾晨一脸警惕地目送这位嚣张的兄弟离开后，快速地洗脸刷牙穿衣服同步进行。
走出寝室大门，一阵潮湿而混着青草味道的空气迎面而来，卷入肺腑。清晨的天空白雾弥散，预计今天的太阳应该很温柔。
慕楠慵懒地眯着眼，避无可避打了个哈欠，心说早起提神醒脑这种鬼话果然不靠谱，养精蓄锐就该爱怎么睡怎么睡，只可惜楼梯口还蹲着位门神。一想起昨天边奕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嘲讽，他就裹紧外套又加快了步伐。
他看了看手表，离七点还剩十分钟，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算早起这么久，也没有机会去食堂吃个热气腾腾的早饭了，以前自由自在地行走于规则之外，起码每天都有热食进肚。
“今天算了，以后每天还是提前去小卖部买点饼干牛奶啥的。”慕楠撇了撇嘴，肠胃无声地抗议着。
进了教室的第一眼就往座位望去——边奕竟然没有来！这个早晨忒有些不正常了。慕楠颇有一些得意，嘴角不留痕迹地翘起，慢吞吞地晃了过去，悄悄琢磨怎么旁敲侧击地问一下旁边那位脸疼不疼。
五十八分的时候，边奕终于迈进了教室，他看见慕楠懒散地在座位上得瑟，轻轻地笑了笑，但神色并似乎没有多余的吃惊。
精心准备量身定做的长篇讽刺还没吐出一个字，边奕就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连带手里的热牛奶一起递了过来，慕楠突然被空气给噎住了。
边奕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慕楠前一秒得瑟后一秒震惊的面部变化十分有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解释道：“我早上出寝室的时候看到你在我前面，我心想这么勤奋的小哥哥肯定不舍得吃早饭，就塞了块巧克力带给你。”
慕楠：“……”居然又在不遗余力地嘲讽自己！
不过……他愣愣地望着那块巧克力，包装还有一圈外文标示，他的第一反应是边奕吃错药了，第二反应是巧克力过期了，第三反应是自己还在做梦。
但他表面还是风平浪静地接受了这份早餐，本着按兵不动的计划看看同桌的巧克力里卖的什么药。
慕楠狭长锋利的眼尾透出复杂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淡定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求我？讨好我没用，得喊爸爸。”
边奕好像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努力憋笑，在慕楠越来越疑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好言好语地回答：“你信我，看你早起还真的挺惊讶的，只是顺道想起履行一下同桌的职责而已。巧克力没毒，我也没落魄到需要求你的地步。”
慕楠：“……”
两人一起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等到老师进来的时候才终于消停。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操场上，体育老师讲解了一下课堂纪律，带同学们做了十分钟的准备运动，随后拉出器材箱，让全班自由活动。
“奕哥，篮球走一波？”一个清瘦而挺拔的身影晃过来，挡住了部分日光，这个叫左希的人手里一边转着篮球，一边挥了挥手跟边奕打招呼。他们高一都在16班的篮球队，关系不错，私下经常约球和较量，配合得不少，比较熟悉对方的技术。
不过边奕并没有立刻回他，反而转头看向慕楠，后者一直漫不经心地望着他的后脑勺，恰好与他投过来的目光相撞，短暂地对视片刻，边奕笑了笑，开口道：“篮球，来一场吗？”
“走啊，”慕楠笑意渐浓，在阳光的映衬下晕散开来，勾着边奕的脖子直直地向球场走去。看着慕楠的侧颜，边奕毫无察觉地愣了一下，脑海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晃神。
慕楠擅长中投，而边奕习惯后卫，一功一守，一进一退，在挥汗如雨的快速飘动间，慕楠一个漂亮的三分结束了整场比赛。
球一出手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从篮球移到了边奕身上。手感已到位，此球必进，他悠闲地看着不远处的边奕，看着他习惯性地挑眉注视着腾空而起的篮球。球入框内，他第一时间转了过来，眯起眼笑了笑，对慕楠比了个大拇指。
慕楠去洗手间擦了擦汗，往脸上拍了把凉水，稍微冷却下来后，把袖子卷到手肘处，双手插进裤兜，修长漂亮而脉络分明的手腕垂落在外，懒洋洋地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靠在座位上歇息的边奕正握着汽水往下灌，没有注意到刚进门的慕楠。慕楠远远地看见自己的桌上多了瓶同款汽水，他略有一些吃惊，不过经过了早饭乌龙之后，自己默认这种好意也就自然多了。
慕楠的位置靠窗，进出都需要边奕起身让一让，此时此刻他丝毫不急，斜斜地靠着边奕的桌沿，长直的双腿交叉，虚叠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边奕喝水，突出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颈侧拉出锋利的线条。
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的他心头一紧，血液忽然被快速压入心房。
察觉到桌前站着个人，边奕放下汽水，没有起身，侧着身子往旁边偏了偏，留出一个刚好可以过人的位置。慕楠笑了笑，贴着边奕挪了进去，身体接触到的时候，边奕的眼皮跳了一瞬。
看着桌上凭空多出来的水，他微微有些出神，没来由地想起来前女友也是这样，经常会在体育课的课间，悄悄放一瓶水在自己桌上。
慕楠自嘲地笑了笑，也不跟他客气，旋开瓶盖，托着瓶身往前送了送，弯着眼角，眸光含笑，对边奕说：“我同桌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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