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故人,百年前死在这片荒野上;
我有一位故人,他的身躯被风化,姓名被遗忘。
故人生前犹爱风信子,经常说它品性好、有魄力。他生前我对此不屑一顾,还戏言过他与这花一般娇贵,开不了多久就凋零了。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故人死前双眼不肯闭合,死死盯着眼前的黑夜——亦或是重重乌云之后的明月。他的胸口被鲜血染红,衬衫像只吸血蝙蝠一样吸饱了他的血,显得更加沉甸甸。他见到我终于来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冒出的却是更多的血。血顺着脖子流下,润湿了他身下的土地。
以及我的眼眶。
我颤抖着深呼吸几下,努力使自己声音变得平静些,哑声问:“是谁,我去替你杀了他。”
故人强撑着摇摇头,看着神情迷茫的我忽然笑了。此时的他笑起来很难看,因为难受眉头紧紧皱着,嘴角不停地抖动。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我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铁锈味,鼻尖开始发酸,我难过地说:“你别笑了......比哭还丑。”
故人仍用那种温柔而疲惫的目光看着我,他没有挣扎着想说话。他再次摇头,然后继续凝视着天空。不久,他的眼神永远凝固了。
我有一位故人,死在荒野上,死时未瞑目;
我有一位故人,我在埋在他的地方种下风信子,是他最喜欢的花。
风信子的花期很短,只有寥寥几星期,但如果剪去枯萎的花、修建叶片,再细心照料好球部,便可再开一次,迎来第二次新生。故人生前我常厌烦做这些琐事,而当他死后,我竟变得有耐心起来。
淡蓝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散发着淡淡清香,而它身旁悄悄探出几株小绿苗,努力吸收着春日的阳光雨露......
我不顾衣服上是否会沾上灰尘,无所谓地躺在泥泞上。侧过头,我闻着得到重生的风信子的香气,闭上了眼。就好像自己还身处旧年的老院中,故人与我谈笑。
故人拨弄着开得正盛的风信子,笑道:“等天下太平了,你想做些什么?”
“当然是做一个美食品鉴家。”我嘴里塞满了清凉糕,含糊不清地说,“盛世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故人笑着打趣:“怎么,我这的东西还不够你吃?”
我躺在竹椅上,迎着耀眼的光芒,不禁眯了眯眼,摇摇手指,懒洋洋道:“诶,前朝皇宫里的好东西才多呢。其中有一味酒,叫做留音酒,听说那酒可以留住酿酒人的声音,等到开坛时,周围的人就会听到几声若有似无的交谈声......”
“听说?”故人疑惑,“你没喝到吗?”
我顿了下,继而笑笑:“你认为我如何进的皇宫啊?”
故人识趣地停了嘴,尴尬地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蓝花。
我又咬了口糕点,勾起唇角:“但有句描写这奇观的诗我到现在还记得。”
“昔年酿酒故人言,坛起留音岁月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