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冬把郑一领到了宁玉书的病房前,护士刚给她换完营养液出来,见李立冬带了个没见过的人过来,便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李博士,你来了。”
李立冬点头“嗯”了一声。
“这位是宁玉书的家属吗?”护士问。
郑一连忙回答,“对对,我是,她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还算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能不能恢复好这还得再多观察,我们刚给她加了帮助恢复体能的营养液,现在已经睡下了。”护士如是说。
郑一又连连弓腰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更应该谢的是这位的李博士,是他把人救回来的。”护士抬手比了一下李立冬,然后又说:“对了,姑娘睡着之前交代了一句话,说是要告诉郑一先生的,你是郑一先生吗?”
郑一:“我是,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饿了,她想吃鲜虾包。”
郑一一听这话泪花子就又涌了上来,喉咙一阵梗的慌。
结果护士又不解风情的加了一句,“不过我先提醒你,病人现在还很虚弱,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你们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也不要随便进入隔离病房,否则会把病菌带进去感染给病人,明白了吗?”
然后三人都被护士这话惹得“呵呵”苦笑,又连连点头说“明白了”护士才肯离去。
目送护士离去后,郑一抬头看了李立冬,恰好李立冬也转过了头,不偏不倚对上了他的目光,他从眼神里就能看出郑一心里有多感激,然后还不待郑一说出感谢,他就率先开了口:“先别说我是举手之劳救了宁玉书,就事实来讲,救了她,于我,于全国人民都有巨大的好处,所以你也不用特别感激我。”
说完,他拍了拍郑一的肩膀,与之相视一笑。
郑一俯到了隔离窗边,拧起了眉头凝望着里面那个被用纱布裹成了木乃伊的小丫头,看她微弱的呼吸着,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他多希望躺在里面受苦的是他自己,他都不敢想象,在李立冬发现她之前,在那个掌心那么点儿大的地方,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串又一串泪珠子从郑一的脸颊上悄然落下,砸在窗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这时候李立冬侧脸看了他一眼才注意到,原来郑一的眼睛肿得这么厉害,眼球里也充满了血丝,下眼皮青黑了一大圈。
在这之前,他也一定哭了很久吧!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把眼睛哭得这么肿的人,还是十六年前呢。
陪郑一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后,李立冬便想回家休息了。连续在实验室熬了几天几夜的他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今天才得以放松了些,紧绷的身体一旦放松,疲惫和困倦立马就涌了上来,慢慢侵蚀了他的意志。
“大哥,那我们回去了,郑一怎么办?”李立夏瞅了一眼还趴在隔离窗前痴痴的看着宁玉书的郑一,心里有了个想法。
“要不我们带他回家吧?反正这儿离我们家还挺近的,而且之后我们也还要多了解宁玉书的情况不是?”李立夏征求哥哥的意见。
李立冬倒是觉得没什么,他转身看了一眼郑一,然后说:“那你问他愿不愿意去吧。”
得到了哥哥的同意,李立夏便欢快的蹦过去,把手往郑一肩膀上一搭,问:“诶,郑先生,你不是说你在这儿没熟人吗,要不你去我们家住吧?”
郑一哭得有些迷糊,扭头回问:“方便吗?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
李立夏一挥手,像个爷们儿似的,“嗨!不打扰,方便着呢,我家很宽的,就我跟我大哥两个人住,你来呗!”
见她这么爽快的邀请,郑一问没推脱,就跟着兄妹俩人回去了。
正如李立夏所说,李家离医院很近,是很多年前研究院分发给李家的单位房,就夹在研究院和医院中间,SC国立海洋科技研大学也在他们家附近,说起来,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学区房呢。
回家的时候李立冬没有开车,是李立夏开的,他太困了,仅十分钟的车程,他居然挨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因为怕打扰哥哥休息,李立夏一路上也没和郑一搭话,只是默默的开着车,偶尔会抬眼从后视镜观察一下郑一,发现他也挨在座椅上睡着了。
进了小区后李立夏就把俩人叫醒了。郑一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窜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豪华小区里。
小区挺大,李家住在小区的正中央,离门口都有三分钟左右车程。
李立夏把人放在了楼门口,然后自己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郑一下车后迷迷糊糊的跟在李立冬身后乘电梯上了十楼。
李立冬掏出钥匙开门,门一打开,屋子里一片光亮,郑一以为是有人在家,还纳闷李立夏为什么说只有他们兄妹俩住,结果进去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们家大厅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帘没有拉上,所以外面的光钻进来把屋里照了个通亮。
郑一在心底忍不住“哇”了一声,就这一套房,完全不比他那两层的海景房差。
“李立夏这糊涂蛋,又不拉窗帘……”李立冬低声念叨了一句。
郑一“噗嗤”笑出了声,他这妹妹跟宁玉书真的有一拼。
帮郑一把行李箱拉进了屋,李立冬挥手把家给郑一比划一圈,说:“郑先生随便坐,别客气,我俩平时都不怎么在家,没来得及打扫,有点乱,你别介意。”说完就走进厨房给郑一倒水。
郑一倒也不客气,“嗯”了一声便寻了个宽敞的沙发就把自己埋进去,长长的舒了口气。除了出任务,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出过远门了,加上从宁玉书失踪后他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身体也实在是到了极限,今天总算是能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了。
歇了一会儿,李立夏也回来了,也不知她从哪儿得来了两袋蔬菜,进了门就“哐哐”往厨房里钻。
李立冬见着了她拎的菜,端着水出来就问郑一吃晚饭了吗,郑一像摇铃铛一样晃着脑袋说没有。
“那你先坐一会儿,喝口水,饭马上就做好。”李立冬放下水转身就回了厨房,有模有样的撸起了袖子帮李立夏整理蔬菜,没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炒菜的香味。
郑一很少来北方,最是不适应北方干燥的天气还有昼夜巨大的温差,刚刚注意力一直放在宁玉书身上,所以没有察觉到,现在平静下来了倒是觉得有一点微冷。
他一口气喝完了李立冬端来的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大概是他最近酒喝的太多了,还一直在哭,所以身体缺乏水分,他也没意识到自己要多喝水。
郑一起身拿着杯子想去厨房里再倒一杯水,路过沙发正前方的电视机前时,余光扫过了挂在电视机后面的墙上的几张照片。
他猛然驻足,往回倒了一步,在看清照片的那一瞬间,郑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瞪大了眼睛,目光在三张照片上来回游走好几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挂在最上端的是一张非常老旧的黑白照,虽然已经被岁月镀上了一层微黄色,但因为保存得好,所以照片里的人和景物都还很清晰。
照片中端端正正的立着三男一女,是在以昔日的SC海洋科技研究院的正门为背景拍的。中间的男子高高大大,不管是体型、样貌还是年龄,都能看出几分李立冬的模样来,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眼睛被挤成了弯弯的月亮,有点憨憨的。这应该是何昊洋口中的李川,李立冬的父亲。
李川左边站着一个俊逸的青年,身材也同样健硕高大,神情自若,目光炯炯。尽管相片底下的名字被相框遮住了,但郑一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就是何昊洋,郑一在他家见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
而李川右边这两位明显有些亲密的俊俏男女,则是郑一再熟悉不过的人了——宁致远和陆均雅。宁玉书以前经常给他看她大伯放在床头的这俩人的结婚照。
目光下移,是另外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李家兄妹俩,用和上面那张照片的同样角度,在研究院正门拍的彩色照,日期是一年前。
而另外一张,则是李家的全家福,李川和一个珠圆玉润,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女子坐在相片中间。女子应该就是他们的母亲乐凡,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幼女,应该就是现在的李立夏,而少年时代的李立冬则立于他们的右侧,很是意气风发。
最后,最令郑一在意的,是他们左侧的瘦小的男孩儿,他同样咧着一张嘴笑得欢快,与曾经郑一在何映钊屋里看到的那个畏畏缩缩躲在何昊洋身后的的男孩儿完全不一样。他,就是李立秋吗?现在的李赞!
郑一有些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仅仅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竟然阴差阳错的知道了有人为之保守了十六年的秘密,也是有人苦苦追寻了十六年的真相。
他魂不守舍的晃到了厨房门口,傻愣愣的看着李家兄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中隐隐发酸。
李立冬做好了一道菜,转过身来倒到碟子上,抬眼就见到了倚在门口两眼无神的郑一,“郑先生?你怎么了?”
郑一愣了一下,然后对上李立冬的视线,露出了一个苦楚的笑,“饿了,你做的菜真香……”
李立冬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杵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转回去加快速度做菜,然后听到了旁边打下手的妹妹低低地说,“他怎么傻里傻气的,像个憨憨……”
李立冬心里默念:确实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