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

窗外，黑云压树，雷电交加，狂风乍起。屋内，熏烟缭绕。暖炕上，一个软嘟嘟粉衣女孩趴在母亲怀里，玩着手指。

母亲看起来很年轻，但涂抹细腻的胭脂也掩盖不住一身怏怏病气。她专心地看着女孩，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白里透红的脸颊，微微张合的小嘴，腮帮像是成熟的苹果一般肉嘟嘟，清澈透灵的大眼睛正不斜地盯着自己的小手。

外室有人掀开了帘子，带进来一阵冷风，母亲捂胸咳嗽几声，外来的人慌忙掩上门，“夫人，您还好吧？”

来的人是女孩的乳母，孙氏。她稳重大方，待人温和，办事有理有序，原本是母亲的陪嫁。为她指婚后，又让她回来当女孩的乳母。哺乳期过了，母亲的病却越来越重了，于是孙氏就没走，留下来照顾女孩。

“妈妈，这里湿气重，你带瑶瑶回去玩吧。”母亲掩嘴咳嗽。

孙氏担忧地望了母亲一眼，欲说又不方便在孩子面前说，只得应下。

瑶瑶感觉被一双大手掐住了腋下，一回神，整个人就被抱在了怀里。孙氏把她抱到外室，穿上了适合她的袖珍小棉袄，披上了斗篷，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圆滚滚地像个大西瓜。

“我的小祖宗。”孙氏把她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寒风侵她半分。瑶瑶缩在温暖的衣物里，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

孙氏没听清楚，“小姐，咱们回去再说，别吸了寒气。”

有大斗篷遮着，瑶瑶什么也看不见。一路上就跟坐马车一样摇摇晃晃，不同的是孙氏的步伐又快又稳，感觉不到晕乎。

一会儿后，瑶瑶被放在了地上，她撒欢似的绕着孙氏跑，发出“咯咯”的笑声。

孙氏笑着拽住瑶瑶，一面给她解扣子，一面问她：“小姐，你刚才给我说什么？”

瑶瑶眨了眨灵巧的大眼睛，“妈妈，爹爹来……”

孙氏心下一颤，不禁失笑：“小姐想父亲了！父亲就快来了，到时候接小姐回家，就有很多同龄跟小姐一起玩了。”

瑶瑶挤出一个笑容，高兴地拍拍手，“跟瑶瑶玩！跟瑶瑶玩！”挣扎着又要绕圈跑。

孙氏把瑶瑶紧紧抱在怀里，“小姐别闹，听话，乖乖坐好，妈妈给你拿点心去。”

那人来的时候，带了些里边的桃花酥，说是哪个姨娘给的。看起来可口，真不知道里面加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孙氏厌恶地扔了这些糕点，“春杏，把厨房刚做的栗子糕拿来！”

“欸！”外面响起一声清脆的女音，不一会儿，一个扎着俩小辫的小丫鬟笑嘻嘻地端着糕点进来了。

孙氏接过，悄悄地在春杏耳边吹了吹风：“好好伺候小姐，我去看看夫人……”春杏乖巧地点头应下。

春杏是孙氏老家的亲戚，也算是孙氏一首培养出来的，年纪虽小却规规矩矩，遵守本分，颇得母亲赏识，于是被提为一等丫鬟。瑶瑶生活琐事，更是处处依赖着孙氏和春杏，一刻也离不开。

隔了珠帘，一个男人在床沿坐下，挡住了隐约的光线，孙氏忙站在外头。

“秀珍……”男人轻轻叹气，眉目中满是担心。

“我没事。”母亲应了一声，抬起头，牵强着扯出一个微笑，“照顾好瑶瑶……”说着，咳嗽越来越剧烈了。

男人紧张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又掖了掖被角，“秀珍，待你好了，我们……”

母亲轻笑，秀目中满是悲伤，“咳咳，不必了，好好对待瑶瑶，咳咳，我……”话未说完，突然双眼猛睁，面目狰狞，手慢慢滑落。

“秀珍！”男子惊恐大喊，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秀珍！……”

孙氏再也忍不住，双膝跪地，捂着嘴哭起来。受了她的影响，一屋子的人都呜呜咽咽，悲声贯耳，犹如雷鸣。

窗外开始嘀嗒雨了，冷风四起，好像要穿透屋子的每个角落。电闪雷鸣，交杂着沉闷的哭声，大雨，倾盆。

一路上，瑶瑶都在睡觉，微微张阖的小嘴粉嫩无比，像熟透的樱桃般透亮。孙氏望着怀里的小人儿，极力压着心中的异常感情。

“醒了吗？”外面只听马嘶叫一声，马车缓缓停下了。一张眉眼温柔的男人的脸出现在马车内。

“皇……”孙氏吓了一跳，生怕惊扰到瑶瑶睡觉，轻轻地将她放到一边，刚要下拜，男人就挥了挥手，“不必多礼，好生照顾她，你很称职。”

孙氏挤在小空间里不方便挪身，就微微一福，重新抱起熟睡的瑶瑶。

男人眉间似存万种风情，他此时认真地看着小小的女儿，心中甜苦掺半，“快到了，这段路好走，不必抱这么紧，闷着了。”

“是。”孙氏也发现自己紧张地不成样子。唉，这是怎么了？

男人出去后，她望衣摆上抹了抹手心的冷汗，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长长叹息。

“妈妈……”瑶瑶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见孙氏一脸担忧，就举起小手摸了摸她紧皱的眉心。

孙氏回过头，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强笑着说：“小姐醒了……”

瑶瑶在孙氏的伺候下，后背上垫了个靠背，腿下跪着个软垫，又点了安神香，马车又不颠，瑶瑶舒服地迷上了眼睛。

窗外的路砖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白玉了，天渐渐暗下来，一盏盏明黄的灯亮起，灯火通明，仿佛白天。经过了许多人吵嚷之地，渐渐人声少了，外面传来春杏的声音，“小姐，孙妈妈，到了。”

孙氏连忙掀开车帘子，对着春杏问：“皇……爷呢？”

春杏努努嘴，“回去了，说还有事，让咱们先休息几天，安顿好了再说。”

孙氏下车把瑶瑶抱下来，放到地上。牵着她的小手。瑶瑶揉了揉眼，面前倒算不上人山人海，可人也多，行动又快又静。他们正在把车上的大包小包搬到前方的宫殿里去。

孙氏拉着瑶瑶走近了，蹲下身子指着两灯之间金光闪闪的牌子说：“这就是咱们住的地方了。”

瑶瑶眨了眨眼，努力抬头看着，看到三个大字刻在牌子上，却认不得。

“妈妈，写的什么？”

“春华宫。”孙氏不等瑶瑶细看，就拉着瑶瑶进去了。

不知拐了几个弯，走过几个亭廊，越过几架小桥，终于到了一处庭院前。孙氏赞叹：“又美又大，小姐明日可得早起好好欣赏。”

瑶瑶在马车上睡了近乎一天，精神饱满，吵着要游园；而孙氏和其它大大小小的丫鬟赶路伺候，早已累瘫。

孙氏保证明日一定陪瑶瑶好好玩，今日身体疲倦，先歇息才好。瑶瑶一看外面漆黑黑的，也应下了。

“妈妈明日陪我玩哦。”即便如此，孙氏还要铺床收拾，把瑶瑶安置地好好的，才在临床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