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低沉悠远的钟鼓声,回响在寂寥空旷的空气中,厚重,庄严,湮没了一切尘世的声响,一声又一声,那是丧报的象征,回旋往复,连绵不绝。
洛霖的丧礼是在三日后举行的。
前来送葬的仙人很多,洛湘府上上下下,全都身着白衣素服,哭天恸地,自灵堂开始,由北向南,一路延绵跪地。
为首的,是继承了水神之位的云渺。她着一身缌麻丧服,双眼通红,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憔悴,那隐忍悲痛的模样,无端让人心生怜意。
谁都知道,她是水神和风神的女儿,刚刚自昏迷苏醒来不久,便遭受了父亲惨遭横祸的打击,年纪轻轻的女儿家不得不挑起了父亲遗留的重担,现在洛霖一死,最伤心的人,自然应是她。
而水神另一个女儿锦觅,据说那日曾亲眼目睹了水神身死消道的一幕,深受打击的她当场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此刻同样跪坐在灵堂之内,浑浑噩噩的看着这一片刺眼的白色。
锦觅不止是伤心,更多的是绝望。她的心里面紧紧绷着一条线,扯得太紧,拧得细了,一碰即断。不过好在线还没有断,她还有希望。
她看见润玉和旭凤都来了,那个疑似杀了她爹爹的凶手,满眼复杂又心痛的看着她,而润玉则以水神未来女婿的身份,帮着风神招呼着前来送行的各路仙家。
锦觅垂下眼睑,她现在能做的,便是拼命守着这一线希望。
“姐姐。”
云渺仿若幽灵般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她不得不看向那个她根本不想看见的女人。
一身素白孝服的云渺静静地自大堂另一端站了起来,神态肃穆,泰然自若。
她仍是那么美丽,高贵。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
看到她,锦觅心中的那条线,仿佛又被人狠狠地拉了一下,她感到心口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你如今身体好些了吗?”
锦觅狠狠咽一口唾沫,涩着嗓子回道:“我很好,不劳你担心。”
云渺微微抬起头,把一双秋水般的双眸罩定她。
锦觅与她四目相接,浑身凛凛地一抖,慌忙避开眼去。
这个女人的眼神很可怕。
锦觅强作镇定,别过眼去勉声道:“你也是刚刚醒来,别太为难自己了。”
她不会知道的……一定不会……
“不为难,”云渺眼波流转,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爹爹心性淡泊,生前从未与人交恶,如今惨死贼人之手,真凶却无迹可寻,我自是要替他讨回公道的。”
锦觅只觉心际一颤。
“姐姐,你说呢?”云渺反问。
锦觅沉默不语。
“姐姐,”云渺又道:“刚才我和几位长老和水君都商量过了,为了早日抓到真凶,我想请姐姐帮忙,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
锦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说不出话来。
爹爹身死,那刺眼的献血几乎将她吞噬,那么可怕又痛苦如噩梦般的回忆,她竟逼着她再去回想一次?
云渺眼神一凛,语重心长地说道:“姐姐,凶手一日未获,水族一日难宁,爹爹若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锦觅只感到全身泛起一阵凉意,不知该如何搭话。
没有人站出来阻止,也没有人替她说话。
原来失去了爹爹的庇护,她竟什么都不是。
“姐姐,爹爹在世时,最疼爱的就是你了。”
锦觅捏紧了双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东海水君道:“锦觅仙子,云渺少主所言极是,眼下当务之急,是捉拿凶手要紧,你是第一个发现水神仙上遭受意外的人,可有看清凶手是何人?”
锦觅缓缓摇开头。
水族大长老也问道:“那凶手是如何杀了水神仙上?”
锦觅僵硬道:“我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
云渺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轻轻踱到锦觅面前,盯住她的眼睛,冷冷地问道:“姐姐,爹爹曾消耗了自己半身的修为,炼作一把翊圣玄冰刃送给了你,对吗?”
锦觅的脸色刹那间变了。
西海水君也皱起了眉:“若真是如此,就算你不曾看见凶手是何人,依着当时的情形推测,真凶那时也并未走远才对,仙子有翊圣玄冰刃在手,为何不派人去追?”
东海水君说话则更直白了:“不知仙子是忘了还是不敢,水神仙上生前如何疼爱你,若不是失了这一半的修为,怎会轻易殒命?”
众人面面相觑,水神仙上生前最疼爱的锦觅,在他死的时候,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锦觅无言以对,只有一贯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胀得难受,心中的那条线已经濒临断裂的边缘。
她眼睁睁的看着爹爹身死,心脏早已痛到无以复加得晕了过去,哪里还记得去追凶手这件事?
“姐姐,爹爹待你那般好,若不是失了这一半的修为,也不至于让凶手有了可乘之机…”云渺泛红了一双眼,似无奈又似遗憾:“而你却对害死他的凶手一无所知,如果爹爹在天有灵,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
“啪”地一声……锦觅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她明白,线终于断了。
她触到她心中极力回避的痛处。
云渺说得没错,爹爹会原谅她吗?就算她自己能原谅自己,别人又怎么可能原谅她?
她抬头,看见她的未婚夫亦是一脸失望的看着她。
她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消失了。
她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输得一无所有,输得彻彻底底。
杀人诛心,当真是杀人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