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轻轻推开窗，无垠的星空宛如巨幅画卷铺展在眼前。临秀坐在窗边，身前小桌上的火炉里暖着一壶酒，咕嘟咕嘟地静候来客。

她没有点灯，今夜的星空似乎格外灿烂，漫天星河皎皎，纤尘不染，越衬得天地之大，人如蝼蚁。

洛霖踏进临风府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星光之下，他的妻子云淡风轻的端坐在窗前，见他回来，将身前早已热好的美酒倒了一杯给他：“忙碌了一整天，师兄肯定很累，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洛霖嘴唇蠕动了几番，终究还是拖着一身疲惫的身子坐下来了。

这短短几个月来连续不断的变化，似乎让这位心性淡泊的水神仙上受到了不少打击，临秀静静的注视着她的丈夫，这位年轻时曾被誉为六界第一美男的，斗姆元君的大弟子，终究抵不过岁月流逝老去，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甚至能够清晰的看见他鬓边的几根白发。

起初他一言不发地喝酒，临秀原本静等他开口，谁知他喝过一杯后见无人给他添上，索性自己取过火炉上的酒炉一杯接着一杯的灌。

他有些醉了，醉得几乎忘记了先前和天帝的谈话，醉得不记得在花界质问之时诸位芳主的义愤填膺，那样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他心中的白月光从不曾背叛过他，他心怀牵挂的锦觅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女儿。

临秀拈着半盏酒，坐在小几的另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眼前这个无声发泄心中苦闷的男人拽回现实：“这坛花雕，还是当初渺渺下凡历劫之时埋下的，算算已经是近千年的酱香陈酒了。虽不比师兄喜欢的桂花酿，但那孩子的心血，如今却遭师兄这般糟践，还真是不幸得很。”

洛霖闻言手一顿，但那一壶酒已经见了底，她在临秀惋惜的眼神中尴尬的苦笑一声：“渺渺也从来没跟我说过。”

说着他低头旋转着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道：“她一向都是这么懂事的，这么多年，终究是我们这些长辈欠了她们的，觅儿是，渺渺也是。”

没有哪一个女人真能大度到接受一个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为梓芬亏欠了临秀母女这么多年，临秀便在知道锦觅真正的身世后选择视而不见，任由她一步步掉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彻底毁了自己。

“呵，”临秀眼神一瞬间暗了暗，然而很快她便回过头，又淡淡地看回来，语气由平淡开始变成嘲讽：“师兄也不必愧疚，渺渺自从知道你只爱喝桂花酿，就再也没想过要为你酿酒了，这些美酒孝敬的主人，从来也只有一个我而已。”

“临秀……”洛霖站起身来，一壶酒下肚，已经让他的面容有些有些疲惫的醉态，“我知道你怨我，但那件事没有证据，且火神和渺渺不曾有过什么过节，伤了她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是他，待渺渺醒来，一切真相都会水落石出的。”

临秀意味不明的抿了抿嘴角：“师兄果然对任何事都能看得开，那不知，眼下打算如何处置锦觅，真要顺了天帝的意思，让她做回那天界的公主吗？”

洛霖身形踉跄了一下，脑中一片昏沉，那在得知真相的悲伤，愤怒，羞辱，颓意，此时此刻似乎都被渐渐攀升的醉意浇灭了，心中各种各样的感情交错上演，但临秀的话还是逼得他不得不痛苦的面对这残酷且可笑的事实：“终归是我欠下梓芬的，这件事，还是得尊重觅儿的意见。”

洛霖当晚就迫不及待的往洛湘府赶，甚至都等不及发现那睡在房中，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儿终于睁眼醒来，自然也没有听见，那浩渺无垠的夜空下，沐浴在朦胧光影中的临秀低声细语着：“你欠了她多少，心里居然算得这么清楚，反而你欠了我多少，终归都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