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笃——”
晚上九点，宜舟病房的门响起来。
叶宜舟进。
华晨宇悄悄走进来，宜舟借着不那么明亮的光，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个袋子。
华晨宇吃饭了吗？
叶宜舟吃过了。
然后就是无尽的沉默，医生建议宜舟暂时不要工作，于是她打开电视，里面放着她并不感兴趣的综艺节目。
……
华晨宇那，要不，再吃点？
（不好意思，我写到这里笑场了。）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小心到宜舟都不敢拒绝。
叶宜舟你吃吧，我就不了。
……
华晨宇综艺节目……好看吗？
叶宜舟没看懂。
……
华晨宇你，手还疼不疼呀？
叶宜舟麻了。
……
华晨宇今天，晚饭吃了什么呀？
叶宜舟没吃什么。
华晨宇那你不是说吃了晚饭吗？
叶宜舟就是吃了呀。
华晨宇你不是说没吃什么嘛？
叶宜舟哦，我忘了。
……
宜舟拿起一边的遥控器，打算换台，她头发散着，披在肩膀上，有几缕遮住了视线，她也懒得拨上去。
从头到尾，宜舟没有看过华晨宇一眼。
华晨宇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她冷冷的目光给憋回去了，就好像……病房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华晨宇舟舟……
宜舟拿着遥控器的手顿了顿。
华晨宇你是不是生气了？
宜舟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放下了遥控器，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抬起头来看着华先生，无波澜的眼神，什么情绪都没有，也可能是五味杂陈。
华晨宇我不是因为不关心你才不去看你的。
华晨宇我……
宜舟偏过头来。
华晨宇我要是当时冲下台的话，演唱会受阻，也坐实了你是我女朋友的身份，你收到的舆论和伤害只会翻倍。你想，只是一个绯闻，就有人对你泼硫酸，那如果我们官宣呢，这种形式并不能保护你，也不能保护我们。
宜舟低下头来，华晨宇看不清她的眸光，几缕头发垂下来。
华晨宇而且这样，公司会更加不好收场，我给你找一个保镖，你以后小心一点好不好？
华晨宇试图坐到宜舟旁边，却发现椅子上摆着一件男士外套。
丁禹兮落下的吧，他沉下一口气。
叶宜舟所以，我在被泼硫酸的时候，你想的居然是这些？
气氛一下子冷下去，空气像是要凝固一般。
宜舟没有给他留一分半分的目光，她慢慢举起手，那双被纱布紧紧包扎的手。
硫酸一直侵蚀到手腕，宜舟知道它血肉模糊的样子，那种腐蚀掉皮肉的痛苦，就像刮骨一般。
她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力气再去发脾气。
叶宜舟你知道，我的手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她紧紧相逼。
叶宜舟就像你的嗓子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一样。
叶宜舟你觉得，我们医院第一把刀的位置我坐上去那么容易吗？
华晨宇愣住了。
是的，他没有想到，他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受伤。
叶宜舟几百场手术，几百个夜晚的不眠不休，数不清的医患矛盾，多少篇论文。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抚过自己的手。
叶宜舟我才能有今天。
声音寒冷，华晨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宜舟，她面无表情，一点点把手抬起来，细细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嘴角嘲讽地朝着再也回不去的手扯出一个弧度。她好像毫无知觉，眼底却是翻涌的痛苦。
叶宜舟现在，全都被你的宝贝私生饭们毁掉了。
她森森地看着华晨宇。
流不出一点眼泪，她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华晨宇对不起，对不起。
华晨宇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情他不是主谋，却也是始作俑者。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他决定不了事情的发展，控制不了私生的疯狂，但这件事如果不是自己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如果不是操之过急地想要官宣，宜舟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他只知道要官宣，却忽略了宜舟为什么想要官宣。
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叶医生吗？
可是他现在连因果都弄不清楚，输得一败涂地。
叶宜舟你对不起干嘛？事情都这样了，我不怪你。现在不是你错不错的问题，是我敢不敢的问题。
叶宜舟我不敢做你的女朋友了，高攀不起。
纱窗外是端庄沉稳的夜，宜舟的声音空荡荡地在室内响起，一个字一个字地撞击在华晨宇的心上，几乎把他压垮下去。
就像一把刀坠进了松软的雪地里，漾出一片殷红。
华晨宇你别这样。
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苍茫，他不知道是演唱会用嗓过度，还是面对宜舟结结实实的害怕和担心。
可笑的是，宜舟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
她都不肯看你一眼。
华晨宇心里咯噔一下。
华晨宇你看看我，你别这样。
他试图坐到宜舟床边，想握住宜舟那只斑驳的手。
小心翼翼地触碰到纱布，他把宜舟的手拢起来，带着怕弄疼的慎重。
宜舟像个木头人一样转过头来。
华晨宇一点一点抚上她的肩膀，宜舟身上没什么肉了，他抱住宜舟，摸着她的头发。
浑身上下像是被抽走了温度般冰凉。
叶宜舟华晨宇……
华晨宇我在。
他试图给宜舟一点点温度。
叶宜舟我会影响你的事业，会让你的歌迷不喜欢你，会让你在公司里进退两难。
她的声音很委屈。
叶宜舟你找谁不好?偏偏找我？
华晨宇倒吸一口凉气。
宜舟从头到尾，怨的都是她自己。
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宜舟脆弱如纸的肩膀，给她微乎其微的力量，他甚至灰心，自己再也温暖不了宜舟痛苦翻涌的眼睛。
那种压抑着委屈与怒火的煎熬，他想替宜舟去承担，但是他也不能。
说到底，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华晨宇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那么难过？
他几乎带着祈求。
叶宜舟华晨宇，我只想找一个普通人家。
宜舟感觉到华晨宇的颤抖，她摸了摸他的后背。
剧烈的颤抖。
叶宜舟一个平平安安的家庭，我过最简单的生活，上班，下班，光明正大牵着手走在大街上。
叶宜舟生一个孩子，养一条狗，酒简简单单地生活。
宜舟的声音像是从很渺远的地方传过来。
叶宜舟你，给不了。
然后她推开他。
才发现华晨宇的眼圈红红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紧紧抿着嘴。
宜舟想，自己也一定是这样。
我们明明都很不舍。可这个是一个无法被打破的宿命论——明星和素人不可能。
没有谁对，没有谁错，感情本就是分不清是是非非，这件事只是提醒我们——
适可而止，没有结果，本该如此。
就像田径赛终点那条被拉断的红彩带一样，有些东西的诞生，就是为了结束。
叶宜舟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华晨宇慢慢站起来，他整理了整理衣服。
华晨宇好，那我走了。
他看了一眼宜舟调成静音的综艺，他记得刚进来还是明日之子，现在就换成了别的。
宜舟目送他用最轻的声音关上了门。
眼泪夺眶而出，不是一滴一滴流下来，而是像大坝失守一样漫出来。
华晨宇沉默地站在病房门口，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总是希望叶医生的挽留，可是叶医生做过的决定，有几时那么容易动摇？
十二月的空气都冷得刺骨，连呼吸一下都牵着肺跟着一起疼。
窗外可以看见对面的医生办公室关掉了最后一盏灯。
他从包里掏出一根烟，都好久不抽了，拿出打火机不那么娴熟地点着。
突然想起贵院不允许抽烟，他只能熄灭，看着火星一点点地消失，最后暗淡下去。
都结束了，他想。
作者令山君男女主角的对手戏……委实难写。
作者令山君话说私生行为不可取呀，一己私欲当然可以通过努力来如愿以偿，但永远不能用伤害别人或伤害自己的方式寻求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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