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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青花欲燃

故里月

【短篇已完结】公子的剑在那场大雨后生锈了。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瘦削而蜡黄的脸上,湿哒哒的,我拨开额前的发丝,望见他胸口止不住的鲜红血液。

《山青花欲燃》

(《红豆生南国》姐妹篇)

“姑娘,该喝合卺酒了。”规规矩矩的侍女在一旁轻声提醒道,我掀起红盖头,四周仍是喜庆的红,岳枫就坐在我眼前。正当我犹豫着这戏要不要继续做下去时,岳枫用肯定的眼神回应我。我无法,只好把心中所有的汹涌澎湃强压住。

我和岳枫接过酒杯,在侍女的监督下双双无声喝下酒,反正也只是个过场。

那侍女总算走了,我心里那块大石总算是放下:“说好的,我配合你,在你家呆三个月,三月之后你必须要把我的嫁妆和那笔钱都给我,一分都不能少。”

烛火摇曳,衬得岳枫本就俊朗的模样越发好看,他见我在这个时候还心心念念着钱财,忍不住笑出声:“你呀你,说你是个小财迷,这话还真没有半点水分。”

我见他这般开心,许是喝的酒起效,也乐得欢:“是呀,你该庆幸,我只贪钱,不贪人,比起你可要光明磊落得多。”

岳枫贪一个人,奈何那人遥不可及,我又与那人又几分相像,因着我是他结识多年的朋友,鸿醉楼近日经营出了些问题,我这人向来仗义,帮他一个忙,做那人三个月的替身,岳枫就会给我一笔钱救急,双赢的局面,我何乐而不为?

我与岳枫的关系,若要细细说起,还得追溯到三年之前。

那时岳枫在官场上得罪了京城上头的人,被下放到南方,途中遇山匪袭击,我从一片茂竹中飞出,身着一袭红衣挡在他面前,与匪徒挥刀交战,以一抵十击退他们。

“多谢姑娘相救。”岳枫一时才回过神来,忙向我行礼。

“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见他相貌如此好,心里暗喜,咧嘴一笑,“仗义相助罢了,后会有期。”

我不等他再开口,用一个轻功就离开。

第二次见到岳枫时,我正坐在鸿醉楼前的草坡上吹笛。有人忽然唤我,我回头,竟又是他。

这该死的缘分。

他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做事时规矩二字不离口,上一次我匆匆离开,他为不能答谢我而抱憾,所以这次我怎么推脱他都要拉着我拜为结义兄弟,我哭笑不得,连连答应。

起初他都叫我紫荆姑娘,我受不住他这么叫,让他入乡随俗,直接唤我名,他一开始还不大习惯,后来也没有太多顾忌,还常常向我请教习武之术,我为人向来大方,自然不吝赐教。好为人师,这是师父教给我的道理,我自然要像他一样。

我的师父是个酒鬼,恨不得泡死在酒缸里再让我们这些弟子为他送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行侠仗义,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闯荡江湖,在洛阳城发生动荡的那一年里救下很多人,这也勉勉强强算是个能在酒楼里吹嘘上三天三夜的传奇故事了,大家虽不知道这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但终归还是信了。

在茶楼里说书的人也不敢对他的事迹加以胡编乱造,只好请我这个徒弟提笔写书,我平时话多,但在与师父有关的事上向来不敢造次,愣是捧着脑袋好几天才想出一句话:公子的剑在那场大雨后生锈了。

我实在写不出来,说书人也只能在我提到的事上中规中矩地添些油,加些醋,这故事自然也就没有多好听了。就像流沙中的一粒小石头,被埋没,被遗忘,再无痕迹。

人们总是爱忘事,更何况在这个偏僻的南方小镇,天高皇帝远,十几年前那场几欲要颠覆整个国家的叛乱他们也忘得差不多,可是总要有人记得才行。

那天阳光明媚,我问岳枫为何要向我学武,他的眼睛在太阳底下闪着光芒,他说,我要做个有志之士。

那是我头一次没以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站在他面前,也是我第一次毫不留情地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岳枫呛了一嘴的灰狼狈爬起,我走到他眼前,严肃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头也不回地逃跑。

天忽然下起一场雨,我没有带伞,一下子就被淋得全身湿透,可我还是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我跑到一座石桥上时没了力气,干脆停在桥上,我抬头望向天空,乌青的天仍下着雨,雨水不停打在我脸上,我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我好像喜欢上了岳枫,他却浑然不知。

等我回到鸿醉楼时,红豆被我的模样吓到,忙帮我擦干身子,问我遇到什么事这般难过。

没什么,我取下发间的簪花,只是碰见了个傻子,把我的伞抢走了。

哦,那就好,红豆整理好我的发饰。

红豆,我记得你说过,我怔愣道,你父亲是被人陷害才入狱的。

是啊,红豆忙碌的手停顿住,她背对着我道,官场上的尔虞我诈非你我所能想象,而且很多心怀远志的文人在自己的位子上待久了,心里更在意的东西反倒是自己头顶上的帽子,口口声声说要守住的初心却是被忘得一干二净,没用的,一心要干大事的人是少数,再努力都填不了这个大坑。

你说得没错,我喃喃自语,再多的努力,也没有用的。

当晚我就做了个梦,在梦里,岳枫要离开,他要回京城,他握住我的手,说也要把我带过去,他说要让我做官夫人。

不要!我惊叫着醒来,吓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上,鸿醉楼来了一位贵客,此人蓄着长胡,样貌凶悍,头戴笠帽,一身粗布衣服上沾满灰尘,显然是远道而来,一开口就是要酒。

师父,我惊喜不已,忙把他请入厢间。

他刚落座,我立马就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收了个得意弟子,变着花样夸岳枫是个可塑之才,师父静静听着,等我讲完才开口,知道,就是那个从京城来的,一到这儿就被你救下的小子,你说句实话,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才在师父面前提一嘴。

竟被师父看穿了心思。

我一脸窘样,低头道,是。

师父,您可别在我爹娘面前提这事,我狗腿地跑到师父跟前沏茶,陪笑道。

好好好,崽子大了留不住,师父不耐烦道,脸色却并不好看。

师父,您是担心岳枫……

是呀,那小子是京城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背景你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的眼光有多高,你这个野丫头他还未必看得上。师父一脸不屑,又往嘴里送一口茶。

徒儿明白,我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亦自知莽撞,便没有反驳他。

我知道师父是为我着想,没有半点私心。我八岁以前都是和爹娘一起住在洛阳,生活富足,没有任何忧虑,但在我八岁那年,燕帝司临遇刺身亡,整个国家动荡不安,洛阳亦遭叛军屠戮,在战乱中我与父母走散,见到太多人凄惨死去,我也应是叛军刀下的一缕孤魂,但被师父所救,这才得以与亲人团聚,多年来我都对他心怀感激,除了父母,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他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我也明白岳枫并不中意我。

那日开始师父就常住小镇,我也怀着若有若无的朦胧心思教岳枫武术,在岳枫面前我总是竭力掩饰自己,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他亦没有察觉,或者说,他不在意我心里想什么,对我不曾上心过,独我一人自欺罢了。

我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三年,试着不去了解他,试着让他在我心里成为一个并不重要的人。

直到某一天岳枫亲自到鸿醉楼找我。其实这三年我有意或无意地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来酒楼里吃酒的客人们都说他是个好官,治理严明,生活素朴,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回京享福,娶个美娇娘。我心中泛着苦涩,是了,他的确是个好官,却再无当初暗藏的锋芒,我看着他眼里的意气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小心谨慎和无声的压抑。

我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在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好像什么都忘了,只知道向他奔去。他眉眼俱笑,令我心颤,好似雨打芭蕉。

他见到我的那一刻,好像想起了什么,刹那间满满愁苦浮上他的脸,我急忙赶上去,问他为何心忧。

他抬眼,隐有不忍,可他终究还是开了口,他求我做一件事。

嫁给他,做他心上人的替身。

他被我打翻在地。

你疯了。我恼羞成怒,强忍着不掉泪。

他从地上爬起来,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紫荆,答应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他看我的眼神极诚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我知道你喜欢我。

这当头一棒。我被他抓到短处,不得挣扎。他在官场沉浮多年,左右逢源,自然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才合时宜,而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们谈好条件,选好良辰吉日成亲,全程都是他操控着我,我毫无挣扎之意。

红豆直说我疯了,师父知道后差点要打死我。后来师父亲自找他,他们在石桥上谈了一下午。我问师父他们二人究竟聊了什么,师父看了我一眼,我忙低下头。

你们二人不合适,师父又开了一壶酒,紫荆,那小子是能够成为大侠、君子的人,而你却不行,你对侠道的悟性太浅,真正的头破血流是什么样子,你见过么。

师父一言道破我的伪善,我便没法继续问下去。

出嫁那天,我从屋内走出,师父候在屋外,师父说事已至此,只有一句话要提醒我。我不明所以。

他在我的手心里写下几个字,苦、海、回、头、是、岸。

苦海回头是岸。我耳边响起一阵轰鸣。

烛火摇曳,我从回忆中醒来,眼前的人仍是穿着新郎服、喝得醉醺醺的岳枫。

“岳枫,醒醒。”今晚我是一定要和他同房的,只是两人总不能睡在一张床上,我总不能毁了他一个京城公子哥的清白……没想到他身子这么沉,那就让他睡床上吧,我也搬不动他,只得在地上打个地铺,勉强熬过这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岳枫早已离开,好在他还算有点良心,记得把我抬床上。

我走出门,这才看清岳枫住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我只能说……挺素净的。

看来岳枫这三年过的是清贫日子,当真是两袖清风。

姑娘,我正四处张望着,府里的侍女向我走来,她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我赶忙捂住鼻子往后退,她见我这副模样,只好陪笑道,公子之前在后院里种地、养些鸡鸭,平日里都是我负责照看着,身上自然会有不好闻的味道,还望小姐莫怪。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好歹也是也算个千金小姐,怎么能在下人面前小气?我忙冲她笑道,我不介意,你莫介怀。

这三个月里,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岳枫早出晚归,我白天就跑去鸿醉楼里,晚饭时才赶回岳府,与岳枫一样默不作声地共进晚餐,我想我对他的喜欢总会慢慢淡下来的。

有时候不经意间我会瞥见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那般炽热,看得我都有些不自在,这时我总会匆忙跑开。我告诉自己,他心里的人不是我,莫要自作多情。

三个月后,岳枫把我带到一扇门前,这屋子是我之前唯一没有进去过的,因为岳枫不许,且这屋被他锁得死死的,我怎么也进不去。我好奇地看向他,他一如往常的平静,开锁,推门——屋里边堆满了木箱子。

我不解地望向岳枫,他只是简单地朝我笑笑,但我明白,他的心并不平静。

再过没多久,他就要回京了,但前几日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岳家出了丑事被人揭发,树倒猢狲散,京城岳家一失势,小镇里之前被岳枫打压过的官员立马变了嘴脸,岳府一时门可罗雀。

“紫荆,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于你而言应当足够。”我不可置信,直接打开箱子,里面确实是满满当当的银子。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我只图钱,不图人,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我应当高兴才对。

我强行装笑,故作轻松地抚过每一个箱子,真好,这些钱都是我的,岳枫还算是信守承诺。

我不敢回头看他,想必我此时此刻的行为已经让他大失所望。

我兴冲冲地带着完好的嫁妆和一箱箱银钱回到鸿醉楼,继续高高兴兴地过着我的小日子,好像我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岳枫这个人来过。

那年洛阳城发生动乱,他失去双亲,被人从乱瓦堆里掘出才保住一条命,往后的日子,无非就是辗转多地,只为谋求一个生路。

最终他到了尚在修整的残破京城,京城再破,好歹也是一国之都,再差也差不到那儿去,京城里有个姓岳的官老爷,祖上还承过什么爵位,只不过在他被管事带进府里时,家业已经被败了一半多,老爷夫人的日子都没那么好过,更不用提他这样的下人,他每天起早贪黑干很多活,岳家一天能管他两顿饭、寻个离厨房近的狭小住处已是不错。

一天他提着水,意外经过岳家少爷的书房,他在屋外听见屋内传出朗朗读书声,心生向往,便偷偷趴在窗外听那先生教那小少爷学诗,他听着听着入了迷,把那提水的事直抛脑后。不巧岳家老爷也跑来看自家孩子读书,他被老爷抓了个正着,老爷一把将他从窗边扒拉下来,挥起藤条对他就是一阵毒打,他直痛得嗷嗷叫。

他的惨叫声把屋里的教书先生和小少爷都引了出来,先生早就注意到在屋外偷听的他,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急忙拦下老爷。经好一顿劝,老爷心生一计,对还在地上痛得起不来的他说,只要他愿意做他岳家老爷的干儿子,老爷便既往不咎,还能供他读书,就像小少爷一样。

他心里再怨愤,为了保命,也为了前程,也只能答应。

从此他改名换姓,成了岳枫。

他的人生又一次天翻地覆,只是他得到了别人施舍的太多恩惠,自然也要付出代价,岳家老爷夫人越发张牙舞爪,动不动就对他提出过分要求,他都得一一履行。下人们看他的眼神又怨毒又鄙夷,也不给他好脸色看,他在岳家的日子并没有比从前好过。

他本生于泥泞中,又何曾见过光亮。

他忍气吞声,暗暗筹谋,他也要出人头地,这样他才有资格拒绝那些对他有所图谋的人。

放榜那天,他中了高位,岳家少爷落了榜,小少爷本就不是能读书的料,从小被岳家老爷夫人惯着,这一打击就让他一蹶不振,夜夜留恋酒楼,老爷夫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岳家唯一的指望就是他了。

多可笑。他继续为岳家人卖命,继续顶着岳家人的名号在官场中步步为营。他左右逢源,尽力依着自己的本心做事,想着法子不因此得罪人,他想寻个好去处,对方说,你是岳家人?话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忙说不是,可对方又说,你受了岳家的恩惠,自然是岳家人,为岳家卖一辈子命,这就是你的宿命。

他这时才恍然明白,从自己答应岳家老爷的那天起,他就已被打上岳家人的烙印。

一日他为在官府门前的一个年轻女人申冤,却被上边的人强压下,他不从,继续鸣冤,上边的人忍无可忍,直接下令把他下放到南方一个偏僻小镇。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年轻女人惨死的孩子,是被京城里的一位“贵人”活活打死的。保“贵人”还是保一个失了孩子的贫苦女人,人人心里都有数。

他带着一颗凄惶心,再次于俗世中漂泊。

南方地势险峻,山匪众多,他即将到达小镇时不巧被匪徒捉住,他不会武功,以为要枉送性命,不料一红衣女子从苍劲竹林中飞出,几番回合后,歹徒狼狈逃走,他心中添了些许暖意。

他正打算答谢她,但转眼间那红衣女子已消失不见,他怅然若失。

后来他再度见到她,是在当地一座酒楼门前,她坐在那草坡上吹笛,仍身着红衣,美得惊心动魄,他失魂唤她,她回头,神情慌乱羞怯。

他与她结为好友,他知道她叫袁紫荆,是鸿醉楼老板的千金。他心生退意,不敢继续接近她。

他一个被下放到这里的官员,本是该被当地人嫌弃的,幸而有她多次相助,他才能慢慢在这儿立稳脚跟。他专心做事,没有一丝懈怠,他知道总要有人放下私心,与其收尽恩惠,他宁可两袖清风。

他对她早已心生爱慕,却明白他的过去牵扯着太多的不堪,他需要同那些一刀两断,才能毫无顾忌地走近她,在那之前,他都不可以,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以为只要这么做就足够。

但当他从她的眼中看到满腔爱意时,已经太晚,他太晚才发觉她的心意。他已经呆在小镇三年,这三年来她也未嫁任何人。他到底还是明白自己耽误了她。

他得想个办法结束这一切,哪怕是从今往后他与她再无可能。

他巧妙地编了一个谎,他告诉她,他还在京城做官时就已经有一个心上人,他苦苦思念却不得相见,她与他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不知她能否替代那人三个月,好让他能暂缓相思之苦。

你疯了。她的眼里终于充斥着疯狂、嫉妒,还有恨与厌恶。

她的师父也来找过他,他如实告诉那酒鬼,酒鬼发誓自己会保守秘密。

他的无边苦海,不需要她乘舟而过。

她待在岳府的三个月,他陪伴她的时间并不多,她日子也过得欢,他渐渐明白,她心里并没有那么在意他,她对他仅止于喜欢,但这对他来说远远不够。

他离开小镇那天,天高气爽,又是一年秋来,他骑着马,即将离去,风中隐有熟悉的声音喊他,他下马回头,是紫荆的好友红豆。

红豆气喘吁吁地跑向他:“还真是没想到,这里的百姓受了你三年的恩惠,竟没一个有良心的,到了最后还是我这个与你没什么相关的人来送你。”

他淡淡笑过:“多谢,只是你为何要来送我一程。”

“我希望你告诉我,这些年你对紫荆,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见过很多人,能看得出来你并非无情无义之人。”红豆心里纠结着,怕得到的答案并非所预想的那样。

“到了现在,知道这个还重要么。”他心灰意冷,不抱任何期待。

“重要,”红豆坚定道,“这很重要。”

他见红豆心诚,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我与紫荆,不过命运捉弄而已,怪只怪,我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她。”

红豆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向她表明心意,你这样遮遮掩掩,当然会把她越推越远。虽说紫荆到底是商人心性,爱计较得失,但只要你告诉她,她总会多为你着想。”

“你知道的,我此次回京,并不是因为上面的人想要让我回去,而是因为岳家失势,我受到牵连,是要回京受罪的。前路渺茫,我何必要苦了她。”

他说到这里,脸上越是平静无波,红豆却只觉痛心。

“你也觉得我可怜,对吧,连我的名姓都是假的,我的过去,全是谎言,我从没有一刻活得踏实过,这样的人生,紫荆不能理解,她也不愿奔赴。”

话完,他欲牵马离开,红豆忙叫住他。

“那么,你究竟是谁,总要有一个人记住你,起码有人知道你这个人真正存在过,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么?”

他回头,感激地看着红豆,许久才开口:“他是一个孤儿,他叫常山,寻常的常,青山的山。”

“好,我记住了,”红豆含泪道,“常山。”

“谢谢你。”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红豆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完全不能看见他的背影时才离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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