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法挽回
“嘿,我预定过,是,汤先生是吗。”
送完,或者说,甩完诸葛大力,张伟开着小破车,来到一家咖啡厅。眉宇间黯淡的忧伤,可能是他曾经当过诸葛大力男朋友的唯一佐证。
靠窗座位上,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士正等着他。
男士自称汤先生,保险公司业务员,中龄,头发已经略有白点,带着小圆眼镜。
“您好,是张伟先生吧。”男士开口,满满的沧桑感。
张伟假装淡然地坐下,“我预定过,是寿命险,在投保半年后生效。届时如果我本人出现任何意外导致受伤或死亡,自杀除外,我本人或第二受益人将在提供真实凭证后获得高达投保额五倍的保金。具体包括重大疾病,意外事故,蓄意谋害及其余不可抗力因素。”
“看来,张伟先生是名法律工作者吧。法官?”
“不,是名律师。”
男士恍然大悟,“哦哦,张律师,那么请允许我以私人态度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您投保这个保险,并且据我所知投入了50万,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张伟叹一口气,“为了她。”
“嗯?”汤先生似乎明白了一点。
张伟在0.74秒内低下头,然后迅速抬起,“为了一个,我曾经爱过的女孩。”
见男士没有开口,张伟又提到:“能否将第一受益人也写上她的名字?”
“可以。”
合同递上,张伟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确定不用再看看?”男士问道。
“不用了,我相信你。”用黑色墨水笔在受益人一栏填上了,诸葛大力。
说到这里,汤先生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以自己从事行业数十年的超强心态迅速保持冷静,然后提起一旁的公文包:
“张律师,未来很美好,我以个人名义劝你,不要太冲动——自杀是不会获得保金的。”
“我,癌。”
过了很久,男士才明白这第二个字是怎么写的。他突然对眼前这个人充满了敬佩。
“我叫汤文,这是我名片,有事随时找。”
汤文说罢准备离开,但是却突然停下。“汤先生?怎么了?”
“没……没事。”他似乎奋力想要抬起这只似乎被黏在地上的脚。一步一步,艰难离开视线。
名片上,工作地址,中央天井。本市城郊的某处现代化办公场所,40层楼高。
站起来,走开,观察地面上,并没有什么妨碍到走路的东西。
出了这里,坐进小破车,掉落在副驾的报告单静静躺着。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一星期前。
在最好的朋友的婚礼之后,张伟开始努力工作,接了不少的案子。索然这些案子都并不很大,但是在社区内提升了他的名誉。在替一名老人处理完纠纷后,老人执意给他金钱回报,被其一口回绝。老人就送来当地卫生院的免费体检卷,说是必须得表达一下心意。
张伟就去了,本来各项指标都挺好的,但是那医生从业几十年了,看着张伟的体检报告单上各项数字,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劝他去市医院再看看。
张伟本是不乐意的,但是卫生院的医生说:“我们这里条件有限,你最好赶紧去大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相信我!”
于是第二天,张伟就去了市医院。一套流程下来后,审查的医生直接把他送进了CT室。加上一阵猛如虎的操作,最终在医院最核心的一间小病房内,医生往张伟的面前放上一张报告单。
胃癌。
张伟的瞳孔从那一刻开始就黑了。吓人的黑。
“中期和晚期的概率比较大,肿瘤位置很特殊,开刀风险较大。目前看来属于良性,短期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是请尽快住院治疗。”医生诚恳地建议。
“请问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很难说。幸好是良性,大约还能……几年吧。”
“谢谢,我不会住院的。”张伟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还差点跌倒,医生赶忙扶起,“先生,如果不住院尽快治疗的话可能会耽误最佳治疗时期!”
“我不会住院的,在哪里交体检费?”
“……一楼前台。”
医生目送着这个三十多岁的躯体步离诊断室,叹了口气。
等到交完费后,等到一口气跑出医院后,等到实在撑不住靠在无人小巷的墙上后,张伟终于撑不住了。老天还是没有放过他,眼泪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的眼眶中涌出,他失望了。
那个晚上,他在3602,在自己的房间,在原本属于关谷悠悠的卧室里大哭。最有种的男人在此刻彻底崩溃,他绝望了。
想到一星期后大力就要去柏林,为了她,张伟终于做出了此生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回到现实,张伟趴在方向盘上,捂住脸,也无法阻止眼泪的分泌。直到后面一辆车的喇叭惊走了路旁的麻雀,他在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看向后视镜,发动了汽车。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张伟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