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有两个月之久,这两个月以来,皇上陪着如懿在南边地区到处走了走,除了看樱花,更多的是散心,顺便也多了解一些地方民情。而宫里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地风平浪静,只是不知在这样好似一潭死水之下,究竟有什么人盘算着什么计谋。
嬿婉照旧在花房当送花拣花的宫女,偶尔去看看她所谓的“青梅竹马”,两人寒暄几句,嬿婉便以当差繁忙为由离开了,这些天也很少去过慈宁宫,但在当差闲下来的时间,总想办法多打探一些关于太后动静的蛛丝马迹。
因着前几天的时间整一天不停地东奔西走,如懿身上有些困顿,晚上归家之后便早早入了眠,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游赏,再加之这几天辛苦,两人商量着在这“独家小院”里过两天清闲日子了。
说是“独家小院”倒也完全说的通,自江宁一直到苏州这一路来,每换一个地方弘历都会让人提早安排好一处算是清淡闲雅的住所,二人便换之以百姓衣服,更名换姓当做普通百姓,如此以来,虽然时时换着住所,但对于如懿来说始终是心安的,她便也适应着这样平淡踏实的日子,有时完全忘却了种种的世俗尘事,偶尔会在深夜静下来躺在弘历身边的时候,会想起来种种,问他这样的日子她还能拥有多久。
当然,她不说,他也是知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的。他又何尝不想多些拥有这样的时光,无忧无虑,与所爱所想之人朝夕相伴。但他是一国之君,就不得不为天下苍生着想,以天下为己任。
幸好,他心里明白,如懿往往能理解他的。
是以,夜色朦胧,他和她总相拥而眠。
晨光微曦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睁眼,看她睡得如何,即便是她安静地呼吸,他也能不厌其烦地看上好久。
如懿轻飘飘的声音入了他的耳朵的时候,他也并不奇怪,她许是还未完全睡醒,嘴里嘟囔着别人听不清的话,凑着身子缩在他的怀里。
弘历揽着她,摸着她的身上热乎乎的,声音软了几分,“娘子,你可睡醒了?”
如懿不说话,但她实实在在能感受得到逐渐向她凑近的脸颊,她伸着手推开,力道却小得很,“没呢。”
她说完这话却清醒了不少,睁眼看弘历奇怪地看着她,如懿从她的身上拿开他的手,玩着他的手指,轻声道,“夫君,我醒了。”
许是如今已经开春,天气也一天天地越来越暖和,如懿的脸埋在被窝里许久有些烫的慌,她往下撩了撩被子,隔着一层帐幔,远远地看到一束阳光照射进入寑殿。
“这几天到处跑累着了,但也着实是尽兴啊。”弘历兴致勃勃地讲完,见如懿不搭他的话,他抬起手把她的头掰正,继续一副饶有兴致地问,“你高兴吗?”
如懿看到他因为她不理她而委屈落寞的幼稚样子,良久,整个人缩在弘历的怀里,贴着他的身体,娇笑道,“我十分地开心。”
弘历得意地扬了扬头,话锋一转,他一本正经地瞧着如懿,问她,“那这些天玩好了,欠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我了?”
如懿被他问的有些懵,她软着声音,“欠了什么东西?”
弘历不答她的话,继续说,“加倍地还。”
如懿还要再说些什么,再次转身过去已经是在他的身下了,她嘴里说着“不要”,却笑着迎接他铺天盖地的吻。
惢心不知道殿里的情状,以为时辰不早了,听到有些许的动静,便等在殿外准备候着如懿起身,床帷沉沉,弘历偏了偏头朝着外头吩咐一句,“你们都先下去吧,早膳晚些再备。”话毕,转过脸来正对着如懿,补充道,“不急。”
临别的时候,如懿心里还是十分不舍的,从小心心念念杭州,如今一次全将江浙一带游了个遍,反而更不舍离开了,但出来的时间已经很久,想去的地方也基本上都去过,再加上有政务在身,也不得不回宫。临行前一天,弘历陪着如懿游了趟街,买了些她想带回去的东西。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热闹得很,拐过一个弯,远远地便瞧见聚了一堆人,人群中央貌似是一个小摊子,中央坐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二人顺着声音走过去 ,如懿踮着脚,好不容易才探进个头,打探一眼里面的究竟。
后来才知虽然这里地方小,摊子也简陋,但从这个摊子的拐角处过去,便是一处十分空旷的地方了,老者言说若是有人能凭以精湛的箭术一箭射中靶子正中,便能得到其祖传的一个项链,上面还会根据生辰八字刻上符咒,可保荣华平安。
如懿向来是不大信这些的,但看到围观的人众多,也最热闹,便留了下来,弘历害怕旁边的人太过于拥挤而误伤到她,所以一直将手臂护在她的腰间,听完老者的话,他往回拉了拉如懿,捏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附语道,“你看着,我去拿给你。”
如懿笑了笑,还未来得及接话,便被挤到了人群前面,看弘历拿起弓箭先是大致地观察一番,随后利落地一击射中靶心。围观百姓纷纷鼓掌喝彩,他在人声鼎沸中走过来,耐心地回答老者的询问,等待老者将一些字语刻在链子上,走过来交在她的手心。
如懿心里暖暖的,握着项链的手有些汗湿,听旁边的一些人夸赞她有一位英俊又有才干的夫君。熙熙攘攘人群里,他倒是毫不避讳,还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不顾如懿的羞意,拉着她离开了人群。
又顺着走过几条街,直到拐过巷子临近家门口,如懿的脸上仍是收敛不住的笑意。
如懿一向是不大信这些的,甚至原先听到老者的介绍时,还在心里默默质疑,但弘历把这交在她的手上,她便十分地相信,甚至视若珍宝。
大概她喜欢的并非是这件东西本身,而是他的心意和爱意。
等抵达京城,已经又是一段日子以后了。回来后,依礼先去拜见了太后,当晚,太后命人在乾清宫备了丰盛的宴席,美其名曰为皇上接风洗尘。
宴席本过的平淡,只是互相客套,享受着美食美酒,偶尔会有宫中舞姬进来进献歌舞,太后食用着手里的芙蓉花糕,对着福枷使了个眼色,接着说道,“皇帝,这些歌舞难免嘈杂无趣,不如今天哀家为你添点儿有趣的,如何?”
皇上将原本拿在手里的酒杯放回到桌子上,犹豫了几秒,还是脸上显着笑意,“听皇额娘的吩咐。”
随着福枷的指令,嬿婉入了殿内,伴着音乐翩翩起舞,如懿看到嬿婉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有些许的收敛,低着头用筷子搅着盘子里的食物。
皇上坐在最中间最前面的位置,太后看着嬿婉轻盈的舞姿,与如懿七八分像的眉眼,心思大多数都放在接下来的安排上,没太注意皇上的反应,以为皇上自是十分欣赏的。
她自是没看到皇上忍了许久欲要爆发的青筋。
她还要给这个女人制造机会让她到他的身边来,有一个钮祜禄氏的文佳还不够。
一舞终了,太后满面笑意,指着嬿婉笑道,“舞也跳完了,还不赶紧向皇帝介绍一下你的来由?”
嬿婉匆忙跪在地上,“奴婢名叫卫嬿婉,镶黄旗包衣出身,原是在花房当差的宫女。还望一舞能让皇上欢心。”
听到她的家世,他恍惚了一秒。
原来她的家世比起上一世来说,的确高了不少,怪不得有这样的心思来做这样的事情。
身边的惢心注意到如懿的反常,她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拍着如懿的肩,低声问,“娘娘怎么了?”
如懿从刚才的种种中回过神来,“没事儿。”
太后看着嬿婉,接着说,“舞跳的不错,人也长得娇俏,性子温和,皇帝身边,的确多需要几个像这样的女子了,不知皇帝意下如何?”
听着太后这样的话,他真是有一千一万个想要爆发的瞬间,但他还是只能面上带着笑意,隐藏下心中种种,低声道,“哦。”
太后继续笑道,“那皇帝打算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名分呢?”
皇上迟疑了几秒,盘算着心里的话。
若是简单地就这样放过她,还太便宜她了,这可不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皇上郑重起身,举起酒杯,底下的嫔妃一呼百应,如懿也被迫起了身,听皇上兴致盎然道,“宫中确是许久都未大封过了,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朕想将后宫一些人的位分晋一晋。”
大家静静地等着他的话,只听他开口,“宫中主持六宫之事,还需多些高位嫔妃。娴贵妃持事稳重,又诞育皇嗣辛苦,着晋为皇贵妃,摄六宫事,愉妃和纯妃协理六宫。另外……”他缓了缓语气,“嘉贵人资历颇深,玉氏这些年来效忠我大清,十分尽心,便晋为嘉嫔,为启祥宫主位,婉常在和仪常在,一并晋为贵人吧。”
嫔妃们向皇上回礼道谢,待落座以后,太后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嬿婉。乾清宫的空地上跪着她一个人,不免十分地显眼了,但皇上只字未语,太后面上有些许窘迫,有意提醒,“皇帝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太后的目光朝着嬿婉,便是要提醒他。
若是他公然拒绝了,那她岂非颜面尽失。
皇上偏过头,也不看她,收起眼睛里的冷峻,平缓道,“这宫女晋封,都是从官女子做起,那便封卫氏为官女子吧,先到养心殿跟着太监嬷嬷们学学规矩。”
嬿婉不敢再多说什么,连连磕头后,才起了身。
“既然娴贵妃已是皇贵妃,那就坐到朕身边来吧。”皇上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原本是皇后的位置,如懿还未从刚才发生的种种中缓过来,便看着他朝自己招手。
太后沉吟道,“皇帝,你这是……”
皇上不答太后的话,拉着如懿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一并宣布道,“皇贵妃册封当日,朕打算大赦天下,免了原先的赋税,平日里朝拜的文武百官,也一并穿着蟒袍庆贺。除此以外,儿子打算给皇额娘加一徽号。”短暂的沉默过后,皇上朝着太后说道,“儿子想了想,便是康惠二字,皇额娘以为如何?”
太后明白,这是要让自己无法拒绝他的决定了。
“是极好的。”
“皇额娘满意便好。”
如懿顺着他的话,起身福了福身,“谢皇上。”
她被他拉着坐下,她的手垂在桌子下,被他紧紧握着,像是生怕一个没抓紧就被她抽走了似的。
如懿挨得他最近,会注意到他的眼神掠过卫嬿婉那一处的时候掩饰不住的戾气。
宴席结束,一众人三三两两走的所剩无几,他捏了捏她的手,附在她的耳边,冷声道,“如懿,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