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暖烘烘的甜品店。
陈舟慢慢地喝着香草拿铁，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的江泽。
江泽正想偷偷摸摸地瞟向陈舟，冷不防地对上了陈舟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慌乱地埋头猛吃甜品。
“完了完了，我肯定是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了。”江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暗暗叫苦。
连嘴里的芒果班戟都不甜了的那种苦。
沉默，长久的沉默。
“咳……”江泽终于受不了这种仿佛十倍重力加速度的压抑，“那什么，学弟要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昨晚那顿酒还挺上头的，现在有点儿晕呢……啊对了，你的手链落我家里了，我给你带来了。”
江泽心虚地挠了挠头，一脸歉意地说道：“谢谢你昨晚上送我回家，今天的甜品我请客，我去结账。”
“回来，坐下。”陈舟冷冷的声音把江泽迫不及待想要迈出去的腿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江泽一秒端正地坐回椅子上，双手自觉地放在膝盖上，低头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陈舟幽幽地问道，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小檀木手链，又看向江泽。
“我喝酒断片儿你也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昨天喝到亲妈都不认识。”江泽无奈地说道。
“哦，那行。”陈舟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关系的学长，我帮你回忆回忆。”
公开处刑。江泽心道完球蛋了，肯定有事儿。
如果是面对别人，江泽的心里或许不会这么慌。
可他面对的是陈舟，是他暗恋了两年多的学弟。
“别得是我对他做出了什么禽兽行为……”江泽的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不免打了个激灵。
江泽马上就要毕业了。他自认为这种性取向很难被接受，所以从未向学弟陈舟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将这份别样的感情伪装起来以求长久，起码大家好聚好散。
小心翼翼这么久，千万别毁于一旦。
“陈舟……我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能看在我喝多了的份儿上原谅我吗？”江泽决定先发制人，心虚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江泽。
“你不会和一个醉汉一般见识对吧？”江泽妄图通过率先服软的流氓战术迫使陈舟放弃。
“昨天晚上，为了庆祝你保研成功，我们几个一起去吃了烤鱼，对吧？”陈舟丝毫不予理会地自顾说道。
江泽低头闷哼了一声。
“大家都喝多了，除了我，因为我感冒吃药无法饮酒。所以，我送你回家，也没错吧？”
江泽点头如捣蒜。
“之后……要不你来说？”陈舟语气玩味儿地问道。
“不不不…我只记得是你送我，别的真的想不起来。”江泽老实巴交地承认。
“那学长要不打开手机相册看看？兴许能帮你回忆起什么。”陈舟诚恳地建议道。
“？？？”江泽一脸懵逼，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打开相册。
“上天保佑，千万别让我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江泽默默地祷告。
“……这是什么啊？”江泽疑惑地抬起头。
昨晚的唯一的照片，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
“哦，这是一只猫。”陈舟意味深长地解释道。
“猫？是我瞎了吗？这明明什么也没有！”江泽不明就里地问。
“那你想听听这只猫的故事吗？很有趣的。”陈舟笑着说道。
江泽的眼里满是疑惑和惊恐。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但是走到半路你忽然停下了。”
“你说你看见灌木丛里有只猫，想逗逗它，因为你很喜欢猫。”
江泽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他喜欢猫这倒是真的，但总觉得后面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所以，你蹲下给它拍了张照片。哦，就是相册里的那张，没开闪光。”
“然后，你就开始喵喵喵地逗它。”
“但是猫猫没有反应。要不你猜猜为什么？”陈舟饶有兴致地买了个关子。
江泽一愣，摇了摇头。
“学长，我记得你有轻微的夜盲症是吧？晚上经常看不清东西，再加上喝多了……”陈舟笑意盈盈。
刹那间，江泽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煞笔事儿！”江泽在心底默默地咆哮。
“那……不是什么猫猫。”陈舟强忍住笑意，“那是个塑料袋儿。”
“噗……咳咳咳。”江泽一口饮料呛在嗓子里，面部肌肉止不住地抽搐，“你……你说什么？！！”他一脸震惊地问道，内心五味杂陈。
“有些人，表面上是正儿八经的优秀大学生，又是校草男神又是毕业保研。”
“背地里却半夜蹲在马路牙子上对着个破塑料袋喵喵喵？？？还忍不住拍照留念？？？”
陈舟竟然能一本正经地把这件事情讲出来没笑到打滚，真是他妈的风度翩翩好涵养。
“哈…哈哈。”江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苍天啊劈死我吧。”江泽心里默念，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猫猫’没有理你。然后，你茫然地坐在地上，说了一句话。”
江泽心里莫名一紧。
“你说，猫猫不喜欢你，学弟也不喜欢你，这可怎么办呢？”陈舟注视着江泽，慢条斯理地说道。
江泽心中一惊，瞳孔倏然收缩，脑袋里如猿腾虎啸般，零星的记忆碎片猝然闯入、拼接，一幅不那么完整却也大致清晰的图画在他的记忆中铺展开，猝不及防的信息使江泽猛地站了起来。
……
“我那么喜欢他，可是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觉得我恶心，就再也不理我了。”江泽一身酒气，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自语。
“他不爱说话，我总是看不清他的情绪。‘高冷’……哈哈，别人都这么说他，就像猫一样。”
“我喜欢猫，我也喜欢他。”
“陈舟就是个大傻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江泽确实是喝昏了头了，已经忘了身边的人是谁。
一旁，“大傻子”陈舟戴着口罩，默默地看着地上茫然的江泽，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辛酸与柔情。
“最起码你告诉大傻子一声吧？没准人家也喜欢你呢。”陈舟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地上凉。起来，我们回家。”陈舟上前搀起江泽，架着他慢慢地往回走。
“我快要走了……可我放不下陈舟，我放不下他……我想做他男朋友。”江泽还在自言自语地絮叨。
陈舟搂着江泽的手臂不禁紧了些。
“明天我再跟你慢慢讨论。”陈舟默默地想。
……
“所以，你都知道了？”江泽低声问道，无奈地抬起头，看着陈舟的眼睛。
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我的话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江泽认真地说道，“陈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陈舟：“……你就不打算问问我的想法？”
江泽心说反正都是拒绝，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舟叹了口气，把小檀木手链塞回江泽手里，在江泽吃惊的眼神中缓缓地说：“昨天晚上，你死拽着我的手链不放，说是你的学弟也有个一摸一样的，问我能不能把这个卖给你，因为毕业之后就见不到学弟了，想做个纪念。我说没关系，我送你了，但你说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然后硬塞给我三百块钱。”
江泽低头扶额。
这都什么和什么！
“拿好了。”陈舟无奈地起身，走到江泽身侧，俯身，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你说你喜欢我，虽然你喝多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不是瞎说。一年以后我毕业，我会考到你的学校。好好等着我，男朋友。”
江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陈舟，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的温热令江泽蹭得红了脸。
“你若是敢伤我的心，”陈舟微微一笑，“我就把你半夜对着塑料袋喵喵喵的事情告诉所有人，然后再也不理你了。”
“先走了，还有课呢，回头再聊。”说罢，陈舟拍拍江泽的肩膀，潇洒地走出了甜品店，留下了还没回过神来的江泽。
……
傍晚，陈舟接到了江泽的电话。
“陈舟，我特意为你改了微信网名和头像，以后永远都不会换了。”
“我会好好爱你的，男朋友。”
陈舟笑着点开了江泽的微信名片。
头像：一张乌漆麻黑地图片。
网名：爱猫人士。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