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
A市的夜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从来不缺乏热闹。
一阵突兀的鸣笛声划破长空,却又很快掩埋在这喧嚣纷杂的夜里。
月牙金灿灿的,格外耀眼。
不过刹那,黑云袭来,如一张巨网,把银色的月裹起来,顿时失去了光泽。
若隐若现的余光透过云层薄弱地洒下,微不可闻。
繁华落尽,有人赶着回家,也有人要开始夜生活了,可惜全被堵在车海里。
即使是本该让道给其救急的救护车,也没有幸免地堵在高架桥的长龙里。
救护车里坐着的年轻男子,不过二十来岁,紧蹙着眉头,额前印出深深的褶皱,额前的碎发有些湿了,紧贴着额头。
他神色凝重又紧张地低头望着担架上昏睡的女孩,双手紧握着她的手。
也不知是谁的血,染红了两人的手,晕开血色耀眼的花朵来。
见着车半天也没有动静,男子不耐起来:“你们能不能快点走?没看到末末很难受吗?”
一旁穿制服的护士耐着性子朝这个已经发了不止一次脾气的男子解释:“先生,这是堵车,我们也没有办法。”
“既然知道这里堵车,为什么还要上高架桥?”
年轻男子失去了耐性,失控地吼了一声,护士被他冷冷一声吓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声音把担架上的女孩吓到了,他握着的那只冰凉的手突然一紧。
男子立马低头望着她,原本凌厉的目光瞬间流转成了柔和。
只见她动了动眼皮,却没有睁开眼,眉心拧成一团,仿佛很痛苦的样子。
她的确很吓人,红色的血渍从她的太阳穴一直往下。
脖颈,胸前都是姹紫嫣红,到处都是血渍,以至于看不出她到底哪里受伤了。
男子弯着身子,低着头,一只手轻柔地摸了摸那张被嫣红染尽的脸,急切地叫唤:“末末,末末……”
他一声声着急的叫唤还是没能让女孩睁一睁眼。
只见她偏了偏头,额头有些发烫了,轻声而细碎的低喃,他听不太清。
男人低着脑袋,把耳朵覆在她嘴边,才听出她含糊不清的字:“小、白……小白……”
她还真是爱她家的狗,都昏迷不醒了,还惦记着它。
陆萧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凑到她耳畔朝她低声安慰:“末末,我会记得给你家小白喂食的,你得给我好好的,不然我炖了它!”
他恶气十足的威胁,却又温柔地让人能沉溺其中,女孩安静地昏睡了过去。
终于来到了医院,担架被匆匆忙忙推进了手术室,而陆萧就被隔在门外,焦急地等待。
不久,两个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其中一个高个的男人,即使到了中年,布上了岁月的痕迹。
可是那分明精美的轮廓,浓黑的眉,笔挺的鼻梁,深邃的墨瞳,透着卓然的气质,不难看出他年轻时该有多好看。
见到悠闲在此的陆萧,中年男人板着脸,厉声:“陆萧,你和我来一趟办公室!”
陆萧一直处于紧张难安的状态,见到老爸,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者,一个依靠,柔软的心房顿时打开。
他红着眼,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他向来就不算坚强。
陆萧低声开口的话有些嘶哑,哽咽道:“爸,末末她出车祸了。”
中年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瞬间就冷静了。
他注视着面前红了眼的男子,厉声指责:“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陆萧下意识摸了摸眼角,随意抹去泪痕,吸了吸鼻子,又听得他父亲理智问:“和林院长说了吗?”
陆萧后知后觉忘了这个事实,手忙脚乱要拿出手机来,由于太过慌张,手机也摔在了地上。
他急忙蹲下去捡起来,打算打电话时却被阻止了。
他诧异看着父亲,只听得男人说道:“还是等林院回来了再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陆萧点点头,男人又严肃斥责:“杵在这干什么?没事情干吗?”
陆萧已经把手机放进口袋,望着透着凉意肃然的父亲,他还是有些惧怕的。
他可怜巴巴解释:“我想等末末出来。”
中年男人看着面前这个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同他一般高的男人。
他长大了,也该长大了。
中年男人软了软,安慰:“她不会有事。”
历经三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林末没有生命危险,小腿骨折,轻微脑震荡。
这大概是这些年来,陆萧经历的最难熬的三个小时,每一分钟他都觉得那么漫长。
得知林末脱离危险,他才把拧着的眉头放下,缓了缓心。
在医院不远处,把黑色卫衣连体帽戴在头上的人,带着黑色口罩,见着林末被推出来,脱离了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医院外头离开。
他离开后,经过的长廊地板,滴落着红色的血迹,连成了一条线。
杨姗姗原本只是经过,她发誓自己才不可能担心里头做手术的林末。
她瞥到了这个黑色卫衣的人,那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杨姗姗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她紧张地低下头,看到地上的血迹,不淡定起来:“你怎么了?受伤了?”
黑色卫衣男子并不理她,转身就走。
杨姗姗只觉得他看起来很酷,反应慢了两拍,再望过去却没了人影。
当她看到地上通向门口的血迹,不淡定地惊呼,引来了两个医生护士。
她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那个人,心里有些失落。
不知道是在担心那男子的伤势,还是在遗憾自己怎么没有找他要联系方式。
陆萧每天都在亲力亲为照顾林末,在护士眼里是贴心,可在林末眼里就成了麻烦。
因为陆萧照顾地有些过了。
比如现在,他正如哄孩子般端着鱼汤,要给她喂。
林末头往后仰了仰,颇为抗拒,不满道:“陆萧,看我眼睛。”
林末朝他丢了一个白眼,陆萧狐疑盯着她老半天,狐疑道:“怎么了?”
“看出什么了吗?”
“你眼睛里进沙子了?”
陆萧狐疑,林末指着自己的眼珠子,幽幽道:“我在嫌弃你,离我远点!”
林末说罢,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碗,仰头豪放地喝下汤。在陆萧打算去接她的空碗时,她却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陆萧又继续说:“最近上映了一部新电影,我带你去看看?”
“不去。”
“那去海底世界看看?”
“不去。”
“那我带你去吃火锅吧?”
林末突然眯着眼怪异看着他,看得他不由得背后发凉。
他纳闷:“你看我做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喂,林末,你摸着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我可是好心。”
林末嗤之以鼻,懒得理他。
她掀开被子,陆萧急忙扶着她:“小心点,别摔着。”
林末稳稳的坐在轮椅上,陆萧问道:“你要出去?”
“嗯。”
“你都下半身不遂了还要出去折腾吗?”
林末冷冷扫了着他,那肃杀的眼神令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忙摇头,转移话题:“你去哪里,我推你。”
“……”
陆萧把林末推出去,嘴里却是没完没了:“说了让我带你出去吧,你还不肯。整天也就只能在医院里瞎晃悠,碰到的全是病友,有什么好晃的?你以为你是市长微服私访吗?”
林末没有理会他的喋喋不休,顺着目光望过去。
落日余晖,天边呈现两个色调,一灰一红。
大片光泽洒下草坪,伴着一阵清风,拂在耳畔,似阵阵低语,覆在她脸上温热的阳光是日落西山前最后的温度。
几个小朋友在不远处嬉闹玩耍,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那么美的落日,她竟然有股难以言喻的奇怪滋味,心里莫名的……难受。
她一向乐观积极,这样的颓丧,还是无缘无故的颓败令她有些无措。
见她一字未发,不回答他。
陆萧索性跑到她跟前,不满道:“末末,我和你说话呢,你究竟……”
陆萧还没问完的话堵在嗓子眼,他诧异片刻,也忘了计较,因为他看到林末红着眼,哭了。
他几乎从未见过一贯没心没肺,倔强坚韧的林末哭过。
陆萧蹲下去,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末末,你怎么……哭了?”
林末听了他的话,右手下意识覆上自己的眼角,滚烫的泪珠有些炙手,手上黏糊糊的。
她自己也诧异不已。
她错愕地望着在指尖还未散去的泪痕,竟然有些炽热地烫了她指尖的皮肤。
林末望了眼金灿灿的光,眼神迷离,淡淡道:“阳光太刺眼了。”
“阳光太刺眼?你怎么不说眼底进了沙子?”
陆萧对她的敷衍嗤之以鼻,然而林末却无心与他争吵。
此刻的林末心事重重。
她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即使遇到再大的事,她也能咬咬牙自己扛过去。
可她这是怎么了?
心里翻涌着的那股奇怪的感受是为何而生呢?
林末的大脑一片混沌,怎么想,也想不出难受的缘由来。
她呆呆仰头望着天空,陆萧站在她身旁,试图说了好几次话,她都充耳不闻。
天边的一抹光泽洒下,在林末游离的脸上刻出柔和绚烂的色彩。
她看起来似乎在游神,原本就即将暗下去的天地,弥漫着沉默。
陆萧突然试探性地开口:“末末,小白白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吃的好睡得好,亏你那时昏迷不醒还惦记着它,小没良心的家伙!”
“……”
见着林末又沉默了,陆萧又继续自顾自补充道:“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昏迷前念叨的竟然是小白白那条狗。”
陆萧的喋喋不休终于引起林末的注意,不解地偏头望着他。
陆萧望着此刻有些呆愣的林末好笑,故意醋意十足地解释:“不记得了?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小白,小白,害我都吃醋了。”
陆萧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满哼唧道:“也对,你连那一整天的事都不记得了,怎么能记得这个?”
“小白……”
林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嘴里轻声低吟出这两个字,眼神飘忽望着前方。
她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沉甸甸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深处破土而出,却又被拉扯着,让她看不清那一抹哀恸的缘由来。
林末发呆良久,突然问道:“今天是几号?”
“4月1号,愚人节啊!怎么,要送我礼物?”
陆萧的嬉皮笑脸并未换来林末的一笑。
她木讷着神情,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就仿佛她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隐隐作痛。
她又问道:“陆萧,我出事的时候,是你找到我的吗?”
陆萧摇头,“是一个学生发现你的,然后打了急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