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莫言感觉自己在一个漫长缓慢的梦中漂了很久,身在其中,浮浮沉沉:经过山川河流,穿过闹街小市,听过卓兰山的钟响,游过云梦的荷塘……在云深不知处看到了星儿兰蝶,也在不净世看到了魏婴的笑脸,最后即将要回到河边的小房,却和魏长泽一起被卷入一个白光如昼的漩涡,她想拉住魏长泽,却怎么也碰不到,只能任他越来越远,消失不见……原来这不是个美梦,是噩梦啊……
“长泽!……”陈莫言噩梦骤醒,“……师父…?”
“你终于醒了。”
“师父!……”陈莫言反应过来,山洞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也不知是苦痛万分,还是思念心切,只觉心中悲戚,瞬间泣不成声。
抱山散人安抚之,颜色亦是悲悯。
……
许久,陈莫言哭累了,抽泣问道:“师父……来救了我……?”
抱山散人看着她,欲言又止,“你累了,还是先歇息吧。”
……
清晨。
抱山散人面容略有憔悴,盘坐,调息,入静,守窍,聚气,想是为了救活陈莫言,耗了不知多少功力。
修持结束,抱山散人睁开眼,看见陈莫言低头跪在自己面前: “师父。”
抱山从前对陈莫言知无不言,眼下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已是……半阳之身了。”
“你已觉知了?”
“灵力不附。”
……
抱山无言:这如何瞒得住,自己灵力尽失,什么感受,还是自己最清楚……
“我要回去。”
“不必去了。孩子他……失踪了,那婆婆是痴傻的。”抱山散人低头叹息,她去找过,婆婆说不清楚,只说孩子要去找母亲,拦也拦不住。
!!?我儿魏婴!……
有如晴天霹雳, 陈莫言不敢相信。
“长泽呢!…我要回去找长泽!……”
“不见尸首,无法还阳。”抱山散人言语平静,她没说,即使找到魏长泽肉身,若是魂飞魄散,也是无法还原。
陈莫言陷入迷茫和绝望中,她所有寄托惦念,所有珍惜相伴,原本平瑞祥和的一切……经不住自己一时之念的涌起,将其无端摧残,前世今生,尽数化为灰烬。
“莫言……”
“…呵…不问世事,终是躲不过人心叵测,世事本无常,老天何欺我!……小儿不知所踪,夫君因我而死,身首异处!既我已身死,师父又缘何救我!……师父!你让我如何苟活啊!“陈莫言控制不住得颤抖,仰面而泣,嚎啕不止,又慢慢沉静下来,却哽咽自喃道,“……你说……我凭什么苟活下去……凭什么?…啊?……”
……
抱山散人眼睁睁看着陈莫言的眼神渐渐失了光采,不忍观其痛苦:
“如若真无半点恋世之心,为师即便本事再大,也救不活你。”
……(恋世之心,有何可恋?)
“你这半阳之体,经不起折腾,待你平复心绪后,再说吧。”
……(心死之人,身体何用?)
抱山散人将陈莫言抚养成人,师徒情深,亦是亲如母女,哪可舍得与其阴阳两隔,冒再大的险也要救她回世,但眼下看到陈莫言生不如死的样子,不禁有点怀疑自己了:还阳于她,究竟是对还是错?应让她就这样不知疾苦地去?还是应让她痛苦绝望地活?若她再无望寻死,自己又是不是真的能任其凋落?岂不是……
轻叹一声,抱山散人不愿再忆起延灵离世时的那份凄苦。
眼下当务,应是给这陷入绝境的孩子些许微光吧?
于是,抱山散人提醒抚慰道:“你说既为奸人所害,如果真是如此,那孩子失踪了,未必是件坏事。”
陈莫言本已万念俱灰,听到孩子,眼光忽然微微闪动。
那零星微光抱山捕捉到了,不能让它熄了,要抓住它,也抓住她,“我会与你一同寻他。”
“……真…真的?”
“人非草木。你先休息。”
夜半时分,陈莫言寝间传来的哭泣、嘶喊,以及飘荡环绕的灵魄残影,抱山就当作没看见也没听见,给山洞封了结界便到石下打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