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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艺术

良与娼

晚上,灯下,王天洋在自己的租住屋,用铅笔照着一本画册画速写。他还

真画得不错。

有人敲门。王天洋:“进来。”

门一开,梅小含打扮一新走进:“大志,今晚我不去画画了。我请朋友出去吃饭。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

王天洋放下铅笔,笑一下:“你穿什么都好看。什么朋友啊?”

梅小含:“她叫白雪娇。我应聘模特时认识的。她几天前请过我一顿,今天在学院又遇上她,我说晚上请她。”

王天洋:“你真去应聘模特了?咱们同学说,我还不相信呢!”

梅小含笑一下:“朱老师说就定我了,等院长一回来就签合同。我想听课,

当模特两不耽误。”

王天洋:“这事·····你事先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梅小含笑一下:“这次选聘竞争很激烈。我还怕落选呢。”

王天洋:“落选好!......我是说,我是说......反正我觉得你......对不起!我不是希望你落选!当模特也没什么不好......”

梅小含:“不跟你说了。我得早点走。还去她请我的地方,挺远呢。”

王天洋:“打车吧。姐。平时咱们可以节省,关键时刻......” 

梅小含走出,回头:“我知道了!”离去。

王天洋把铅笔拿在手里,想一想,将刚画一半的速写撕碎:“当模特!我让你当模特!我让你当模特!”然后沮丧地踢了椅子一脚,疼得一咧嘴。

他打通手机,没好气地:“这么半天才接呢!是我!天洋!”

李博:“怎么了?吃火药了!”

王天洋:“郁闷!太郁闷了!过来陪我喝几杯!”

李博:“怎么了?你不一直挺开心的吗?”

王天洋:“少废话,快来吧......”一抬头看见墙上的座右铭。

李博:“我吃完饭了。你要是真想喝酒,那我就去!”

王天洋:“等会儿。等会儿。冷静、冷静。我·····再给你打电话吧。我不能前功尽弃!”放下手机。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郁闷?我郁闷什么!不想让她当模特?不想让她当着同学们的面脱光衣服让大家看?”在地上转圈。“我当然不想!可我能阻止她吗?我能不让她当模特吗?我一阻止她肯定问我,我为什么阻止,她会说我......太那个!我硬要阻止,她会跟我急,问我凭什么阻止她!我怎么说?我是她什么?老爸?老公?我勉勉强强算是个老弟,还不是亲的!我凭什么阻止她!阻止不了她会生气!我何必要惹她生气!她生气我会更不开心!对!不能改变的就只好接受!要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支持她,那样她就会高兴,她高兴我才能开心!我喜欢她爱她接近她,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让她开心吗!退一步说,谁也不知道我是她男朋友,她当模特谁也不会嘲笑我!我自己把心态调整好就行了。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呢!”

又打手机:“哈哈!哥们!告诉你,我不郁闷了,我想开了!人活着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要立大志,要成伟人,有时候还得学会一点忍耐!”

李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忍得事中事,能做人上人啊!”

王天洋:“靠!背书谁不会!你女朋友脱光了让一帮男人看,你愿意呀!”

李博:“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王天洋:“不说了。反正这次我觉得对我是一种考验!一种挑战!一种血乎拉的残酷打击!”

李博:“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王天洋:“没什么!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对!我也犯不上拿这事折磨自己!挂了!”

他好像心情平静了,又坐下画速写·······

有人敲门。他起身打开门,笑一下:“姐,就知道是你。”

门口站着梅小含,把手里的餐盒递到他面前:“给你打包回来的。趁热吃吧。还有牛排呢!” 

王天洋接过放到桌上,打开餐盒:“西餐?”

梅小含:“你怎么知道?“

王天洋:“你不说牛排吗?电视上常说,牛排是西餐。”

梅小含:“你快吃吧,我去睡觉了,明天早晨得早点去参加一个活动。”

王天洋:“什么活动?”

梅小含:“行为艺术。别人约了白雪娇,她让我也去。拜拜!”转身离开。

王天洋关上门,看着餐盒笑了笑:“西餐!多长时间没吃啦。”他大快朵颐的吃完,嚼上口香糖,然后又坐下画速写·····有些困了,打个哈欠。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突然想起梅小含明天要参加的活动。

他扔下铅笔,到书架前,找书,翻了翻,又放回去,然后再找,自言自语:“行为艺术!行为艺术!”他终于在一本书里看到了,读出声:“西方大约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开始,就有了一些艺术家用一种行为或表演方式,来展示他们的艺术观念。在西方现代艺术的大板块里,行为艺术确实是它的一支,或者说是它的一条脉络。可是行为艺术进入中国后,特别是近年来,中国行为艺术的种种表演,已经走向了一种难以容忍的极端,已经超越了艺术的界限。比如裸奔,和驴子结婚,和铁锹作爱,钻牛肚子,吃死婴,浑身涂满蜂蜜让蚊虫叮蛟......”王天洋读到这里,惊呼:“我靠!”

上午,梧桐公馆售楼处大门口。这里已经站了几个艺术家模样的人,有人正摆弄着DV机和数码相机。为首的是胡大师,一个大胡子、梳着小马尾巴的中年男人。

一个鸭舌帽:“老胡,你说的演员怎么还没到?会不会放咱们鸽子?”

胡大师看下表:“不会,不会!她挣钱不要命!她肯定来!”

这时一辆红色轿车驶来,停在几个人跟前。车上下来白雪娇,又下来梅小含。本来白雪娇一下来,几个人已有惊艳之感,可等梅小含一下车,几个人立即傻了!

连胡大师也咽了两下口水,上下打量梅小含。

梅小含被众人看得有些难为情,对白雪娇:“白姐,这儿哪有什么活动啊?”

白雪娇:“可能还没开始。”走到胡大师跟前,“胡大师,人怎么这么少啊!我还以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球漫天飞呢!”

胡大师缓过神儿:“雪娇,这位小姐?”

白雪娇回头看了一眼车跟前的梅小含:“我表妹。你看,她像不像车模!”

胡大师“太完美了!快,抓拍一张!”

有人正想拍照,被白雪娇拦住:“干嘛呀!不知道什么叫侵犯肖像权呀!让你拍了吗就拍!”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

白雪娇对胡大师:“怎么回事啊?”

胡大师:“你听我说,雪娇,你所参加的行为艺术表演,是中国目前最先锋最前卫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你知道,艺术产生的前提,就是它不认同道德规范、社会规范对人的行为的限制。否则,艺术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所以,我非常高兴的告诉你,通过今天的活动。你的艺术视野将因为你今天的表演而变得更加宽广与深邃。”

白雪娇:“我不是来上课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把手机关机。“我还有不少事呢!你不说二十分钟吗?”

胡大师急忙说:“别急,别急!我们今天主要是为顺达集团拍个广告素材,他们要在各种媒体上加大对‘梧桐公馆’的宣传销售的力度!然后把我们今天拍摄下来的照片和DV适当的加以使用。”

白雪娇:“那不成拍广告了吗!那是什么行为艺术表演呀!”

胡大师:“你别急嘛!我的好妹妹!其实你的表演非常简单,也不用说任何台词。你只要裸体坐在这把椅子上,敲击面前的一张键盘就可以了。但同时我们要在你身上放上一些正在吐丝的蚕,让蚕丝网一样罩住你美丽的胴体!因此这个行为艺术就叫做《网浴》。”

白雪娇笑了笑:“拜拜!胡大师。”走向轿车,对车前的梅小含:“走!”伸手去拉车门。

胡大师急忙奔过来,按住白雪娇的手:“别!别介!怎么说走就走呢!有话好好说呀!”

白雪娇:“你拿我当刚出来混的小毛丫头呢!当街脱光了让你们又拍又照二十分钟。最少得五万。再加上往身上放蚕,瞎折腾,没八万我不干。”

胡大师一脸为难:“姑奶奶!你真是狮子大张嘴呀!”

白雪娇又去开车门,胡大师急忙又按住她的手:“别介!再商量一下,五万!五万行不行?”

这时一辆奔驰轿车来到,下来三个男人,衣装不俗,很有气派!为首的赫然是顺达集团老总房长年。三个人来到轿车跟前,一个人问胡大师:“怎么不开始?房总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前来参观一下。快点!”

胡大师:“可演员嫌表演费低......少不了八万。”

房长年看看白雪娇,又看看梅小含:“谁是演员?”

胡大师刚要说话,白雪娇笑一下:“房总,我听说过您的大名。我叫白雪娇。”

房长年:“这位小姐?”他指的是梅小含。

白雪娇:“我表妹。她是农村的。和我来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这时人已经围了不少,买房的,看房的,路过的......

王天洋戴着太阳镜和鸭舌帽,躲在人群里。他听到这里偷偷一笑。

房长年对白雪娇:“我早就知道白小姐的芳名,久仰。今天这个行为艺术表演能请来白小姐捧场,我也很高兴。但我更想知道,如果我们给到足够酬金,你表妹是否愿意出演这个《网浴》呢?”

梅小含一惊。

白雪娇看了一眼梅小含,转对房长年:“不知道房总给到多少?”

房长年:“十万。”

白雪娇拉梅小含到一旁低声地:“小含,你听见没有?十万。二十分钟一咬牙就挺过去了。差不多相当在艺术学院当一年的模特收入了。”

梅小含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白雪娇正想说话,房长年笑着走到梅小含面前:“这样吧。我加五万!十五万!可以了吧?”

白雪娇拉了拉梅小含:“表妹,人家房总就看好你了!十五万够你回村里盖幢小洋楼了。”

人群里的王天洋咬了咬牙!不出声骂了一句:“臭三八!”

梅小含对房长年:“我白姐刚才忘了说了,我是学生......”

房长年:“我看出来了。而且你好像是学艺术的。你认为十五万少吗?”

梅小含摇了摇头:“谢谢!我不想参加这种表演。”

房长年:“在这个世界上,有时金钱可以摧毁一个人固有的道德底线......”

梅小含不卑不亢:“那是房总的看法。我觉得一个人不应该为了金钱而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特别是不能出卖自己的尊严。因为有一位名人说过,尊严是一个人伟大灵魂的杠杆。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灵魂出卖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成了行尸走肉了吗!”

房长年笑了笑:“好!好!说的很好!很动听!那么,我们再回到眼前的话题。我可以给你五十万。请你来表演这个《网浴》。不,可以减少难度,不要什么吐丝的蚕了,那些蚕会让你很不舒服!你只要裸体敲击键盘二十分钟就可以了。怎么样?”

梅小含笑了:“多谢房总这么看重我。但我仍然不会同意表演。”

人群中的王天洋低声地:“靠!”

白雪娇对梅小含:“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你和钱有仇啊!”

梅小含还未回答。

房长年盯着梅小含:“美女,你让我感到敬佩!也让我很没面子!我最后再问你,我可以给你一百万!让你在二十分钟后就成百万富姐。你肯答应吗?”

在场的人几乎惊呆了,把所有目光都投到梅小含的脸上。

梅小含挑战似的看着房长年:“房总,我不觉得您对我这是一种羞辱。但你有您的人生哲学,我有我的做人尺度。谢谢!”转身往前走去,走出人群,走向大街,走向前方......那么飘逸,那么潇洒,那么超脱。

直到梅小含的身影在远方消失,房长年才问白雪娇:“她到底是谁?她家是不是很有钱?她不可能是农村的!”

白雪娇笑了笑:“她是我表妹。明天就回家了。她家真是农村的。”

房长年转身走向奔驰,三人坐上奔驰离去......

白雪娇对胡大师:“胡大师,我表妹一百万。我怎么也得二十万吧?”

胡大师:“就十万。不演就算了。”

白雪娇:“演。为什么不演。十万也是钱呀!”

王天洋悄然走出,拦住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出租车向前行驶。副座上坐着王天洋,仍戴太阳镜,鸭舌帽。

王天洋望着车窗外,看到街旁漫不经心往前行走的梅小含,心中庆幸自己“扮

穷”的决定。他今天深深的被梅小含震撼了!她让他相信,这世上确实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她让他知道,一个人的尊严是至高无上的!她让他明白,一个人要拥有一颗伟大的灵魂。同时他也暗自庆幸,他选择了这样追求她的一种方式,否则他早就在她面前败下阵来!因为在她面前,他以前使用的金钱的大棒子,轻如一根羽毛,会被她轻轻吹一口气,就飘飞消失得无影无踪!对,爱她,就要尊重她!因为她有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

王天洋坐出租先回到租住屋,他想画几笔速写装样子,知道梅小含马上就会回来。果然,大约半个小时,有人轻轻敲门。他起身到门前:“谁呀?”

门外传进梅小含的声音:“是我,买午餐了······”

王天洋拉开门,笑一下:“我正画速写呢。”

梅小含走进,看见王天洋的速写:“你真有进步了。”拿起细看,“这儿你应该这么画。来,你画,我告诉你......”

梅小含指点王天洋如何画速写......

王天洋突然停下笔:“姐,你真想当模特?”

梅小含笑一下:“我不想,我能去应聘吗!”

王天洋:“我支持你。”

梅小含:“咱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二人到客厅餐桌边坐下,王天洋:“啊?又是麻辣烫?”

梅小含:“在地铁站旁边买的,还有肉包子。”

王天洋:“我吃包子。”拿起一个包子咬一口,咽下,“姐,你以后最好少和

那个白雪娇来往,那种女孩子容易把你拉下水!”

梅小含:“你······怎么知道?”

王天洋:“我......我......今天你不是去参加行为艺术了吗?我担心你上当受骗,我去暗中保护你。因为我从书中看到什么祼奔和驴子结婚,钻牛肚子,吃死婴,浑身涂满蜂蜜让蚊虫叮咬,都是行为艺术。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特别恐怖。怕你出事,就去了。”

梅小含笑一下:“我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况且我去,和白雪娇事先已经说好,不许说我的名字和身份,也不许说学校。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王天洋:“姐,你真聪明!今天你真了不起!一百万都打动不了你!”

梅小含轻叹口气:“钱是好东西。可......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下午,二人到艺术学院听孔亚杰的课,听完课,梅小含接到朱敬平电话,就

来见朱敬平,让王天洋自己先回租住屋。

朱敬平一见她,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到桌上:“你母亲有病的事,怎么不和我说呢。这是两万块钱,你先给家里寄回去。”

梅小含:“朱老师......”

朱敬平:“是孔老师跟我说的。他朝我借钱,说想帮你。我说干嘛还来个二传手,我直接借你不就完了嘛!你不知道,孔老师家属炒股,赔了不少钱,现在有几支股票还被套住了呢!快,愣啥!赶紧拿着给家里寄回去!”把牛皮纸袋塞到梅小含手里。

梅小含:“朱老师,我给你出张借条吧。”

朱敬平:“出什么借条!”

梅小含:“不出借条这钱我不能拿。”

朱敬平:“你呀!好好!出吧出吧!”

梅小含到桌前,取过纸笔,写了一张借条。

走出朱敬平办公室,梅小含就去附近的银行,把钱存进自己的卡里。然后用微信转给母亲。转完,给母亲打电话:“妈,我找到工作了,这钱是预支的工资,我在这边一切都好,您别惦记。”

梅母:“你要多注意身体呀,工作别太累了。家里都挺好,你也别惦记。”

梅小含:“知道了,妈。没别的事,我挂了。”

梅母:“好,好,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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