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站在城墙上,四顾西北茫茫大漠,手执玉笛轻吹。拨不乱尘封记忆的游丝,她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那日的江城。
“我本一介青楼卖艺女子,怎得将军垂青?”
霓裳羽衣间,她与江城初见。“我便是喜欢你这一曲笛音。”江城是那时朝廷盛名一时的骠骑大将军,年少有为,屡立战功;偶然一次席间,听得外出卖艺的落梅一曲清笛,牵肠挂肚。此后便挂念于心,私下打听;终寻到了花魁楼。
“你可决定好了?他若一日成亲,你便会再落得流浪的下场。”江城执意赎走她的那日,花魁楼里她最亲的姐姐问道。
落梅一怔,想起了曾经自己飘零街头无处谋生的经历;眼眶微润,良久,她侧过头望向背对她们站在雪地里的江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若真有那一日,也算得是我自寻苦头。”
江城待她真好,她不爱城中喧闹,他便寻了一处城外偏宅,挑选几名侍女,每日来看她;江城知道她喜欢吹笛抚琴,为她寻得当朝最好地玉师,从塞外购进宝玉雕成冰笛,托隐世多载的琴师亲自制了一架琴。
她也乐得清闲,整日吹笛学曲,赏山野风光;落梅的招牌曲是横吹曲中最富盛名的《梅花落》,江城就是因这一曲与她结缘。她常独坐山脚溪水边凉亭,吹奏此曲。
边塞蛮族入侵,皇帝钦点骠骑八将出战西北,镇守边关;江城,是领兵大将军。
他走那日,也是雪满长安道。山前客道,一片皎洁凄冷的白。
“等我。”江城眉眼弯弯,俨然褪去平日征战沙场的一身戾气;此刻便如邻家兄长般温柔;“回来那时,我要听你吹笛。”
北风吹起残枝枯叶,落梅披着小貂,站在漫天纷纷的雪中;捂着江城被冻得通红的脸庞:“好。”
金戈铁马无情,自古大漠便是无生之地。
此次蛮人想必是有备而来,不仅军队的战斗力显著提升,还暗中联合了西北游牧民族的支持;声东击西,虽有八将的骁勇善战和将士们的以死相拼,最终也只是落得了一个双败的境地。
落梅身在京城,自然不知这些生杀惨烈,她满心欢喜地跟着一批送粮的商队来了西北,本想着给江城一个惊喜。
“将军?将军……”守兵听闻她的来意之后,陷入了沉默。
落梅的满心欢喜突然一顿,她感觉心头有些闷。
“姑娘,我们将军……”
蛮人将我朝先锋三队困在了环山中,前日八将商议着带小队突击,里外夹击一举拿下蛮族首领;这样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江城身上;他按着原计划深入山间,却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中没能成功躲开当地游牧民族的追杀;一队精兵,尽数坠崖。
尸骨无存。
她还是站上了城墙,望向环山的方向;被归塞雁掠过大漠天际,浑黄的落日照着身边被风熏干的几缕云烟,越遥远的地方越是视线一片模糊。
轻抬起手,落梅吹起那支江城最喜欢的曲;笛音顺着西北大漠的风在漫天风沙中卷携着飘远了。
“将军,我来了。”泪划过眼角。
她此后便住在了西北大漠。无人再见过她,只是每到望日傍晚,日落之时,归家的游牧民族会听到一曲悠远而冗长的笛曲《落梅花》;那笛声绕耳,久久不去。
“黄鹤楼上听吹笛,江城五月落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