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很满意褚昭的识时务。
“现在义父也快老了，是时候教你些真本事，让你名正言顺的在东厂立威了。至于等到我彻底退下来之后，你能不能端好这一碗饭，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当今圣上已经是迟暮之年，相信过不了几年，应该就会有新帝登基。
到时候自己这个干儿子能不能够在东厂立得住脚，在新帝跟前成为心腹，还要看他会不会做！
皇宫里的一切，都是由上面的主子定的。
他这个义父就算将浑身本事全都教给他，也没有用，得看上面的主子愿不愿意用他！
“儿子知道，儿子谨遵义父教诲！”
李公公喜欢的，就是这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将自己的心思藏的很好！
这样的人，在宫里才活得长久。
“东厂的刑房分为内刑房和外刑房，外刑房所审问的，是证据确凿的犯人，手段较为温和，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你之前从来只在外刑房行走，如今你已弱冠，也时候带你进内刑房走上一遭了。”
内刑房，是东厂地牢，褚昭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喏，那就是义父给你的弱冠礼。”
进了内刑房之后，李公公像看死狗一样，扫了一眼被绑在木桩上，浑身鲜血淋漓的人，不带丝毫怜悯。
“也是义父手把手教你的第一个道理。”李公公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一把匕首，随手扔给褚昭。
“去，将他杀了。”
褚昭闻言，险些没有握住手里的匕首。
“义父？”褚昭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不敢？还是不想？”李公公往旁边一坐，便立即有人送上一盏热茶，他翘着兰花指，慢悠悠地吹了一口。
一边还叮嘱褚昭道，“杀人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快狠准！一刀从脖子上抹过去，速度要快到血还来不及喷出来，刀便已经离开。这样，才不会弄得满身都是血腥味。”
“咱们在御前行走，最忌讳的，就是唐突了主子！要是被天家和各位贵人嗅到了身上的血腥味，定然会招来祸患……”
褚昭手里握着匕首，只觉得略微有些手抖。
在宫中，他虽然不好接近，且脾气诡异。
但让他亲手杀人，满手血腥，这似乎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东厂外刑房里，他不是没有严刑逼供过，但杀人见血……
他还从未有过！
“还在犹豫什么？”李公公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气势逼人问道，“不过是个已经定了罪的罪人，这都下不去手，你还想做人上人？”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褚昭额头上冒出细汗。
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一句话：他想做人上人！
想要做人上人，就必须得杀伐果断！
他知道，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李公公的耐心只会越来越告罄！
等他耐心告罄的时候，就会觉得他这个义子是个畏首畏尾的废物……
想要重新扶持一个继承衣钵的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是个已经定罪的罪人而已，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好犹豫的！
褚昭拼命说服着自己。
人性最原始的对人命的畏惧，和对权势的极度渴望，在心中矛盾交织着！
最终……
匕首刺入肉中的声音响起！
紧随着的一声惨叫声。
李公公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没扎中心脏，刺偏了，再来。”
褚昭将匕首拔出来，又刺了下去！
“嗯，这一次刺中了。”
褚昭松了一口气，鲜血溅在了他脸上，看上去猩红一片。
他不动声色，狠狠将匕首往前推进！
下手极狠，似乎是在告诉自己。
既然下了狠手，就没有回头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毕竟对方本就是个死囚，本就有罪，他这也不算滥杀无辜！
李公公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格外淡然又残忍地戳穿道。
“想要在东厂立足，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着怎么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四字，说得那么的轻描淡写。
“世人都说咱们东厂是一众阉人，这一点确实没有说错。身前无依，死后无靠的，无牵无挂，也无需担心所谓的因果报应！咱们当奴才的，最要紧的不是名声，要紧的是讨主子的欢心！”
“主子想要杀谁，有罪的就网罗罪名下狱，无罪的制造罪名下狱。至于黑锅，安安心心背着就是，跟升官发财比起来，万人唾骂算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李公公从来不亲自教那些小太监。
如若不是在烂泥里当惯了奴才，被人欺压惯了，心里挤压了十几二十年的不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泯灭不了这个良心的！
一个奴才，能在宫里长长久久地活到老死，只有够狠才行！
“你看，滥杀无辜不是很简单么？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有罪之人，你就能说服自己杀了他，而实际上，他什么罪都没有定。我随手在内刑房里挑了他出来，甚至连他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都不甚清楚，就这么简单！”
褚昭的手微微一僵。
无……无辜？
他，杀了一个无辜之人？
“内刑房和外刑房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外刑房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内刑房才是真正为主子办事的。里面的人，多半是主子想处置，但是却没有确凿证据之人。这就需要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想办法解决，免得污了主子的名声。”
李公公浑然无视了褚昭煞白的脸色。
以为前面当奴才的二十年已经算是吃够了苦头么？
踏上东厂这条路，一切不过才开始而已！
不过比底层那些蝼蚁要幸运的是，只要别人一根手指头碾不死你了！
…
褚昭回到自己住宅中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正对着二十根小鱼干吞咽口水的阿喵唐欢：……
好想吃！
不行，我要控制我自己！
唐欢是在被褚昭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手抖得厉害。
面上虽然没有异样，但是手却抖得厉害，就仿佛在克制着些什么，却克制不住似的。
阿喵唐欢伸着爪子，指着自己在桌上工工整整摆着的小鱼干。
然后在褚昭怀里拼命闹腾着。
褚昭回过神来，看到桌上的二十根小鱼干，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只猫恐怕是要成精了！
“给我的？”褚昭问道。
唐欢从他怀里跳出去，跳到桌子上，伸出爪子拿起一根小鱼干给他。
大猪蹄子，给你的！
褚昭坐在桌边，每拿起一根小鱼干都折成两半，一半喂给唐欢吃。
另一半，自己默默地吃下去。
“小猫儿，我杀人了。”褚昭冷不丁说道。
小鱼干还没咽下去的唐欢：……
所以是打算让她改行吃人肉吗？
禽兽！
“这是我第一次杀了一个无辜的人，而且是亲手用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他的血就溅到了我的脸上，温热温热的……”褚昭忘不了那种感觉。
“虽然我早就有准备，想要手握权势，就一定会沾满鲜血，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害怕得厉害！”
小鱼干已经开始反胃的唐欢：……
为什么要这么详细地描述你杀人的过程？
大猪蹄子！
“其实我很害怕，有朝一日，我会变成跟李公公一样的人。一样的冷血薄情，一样的冷漠自私，一样的滥杀无辜，一样的时时刻刻防备他人！”
唐欢从桌上后腿一蹬，扑进褚昭怀里。
然后伸出两只胖乎乎的爪子，抱住褚昭的脖子。
没什么能安慰你的，那就给你一个胖胖的拥抱吧！
“可是我又期待自己变成跟他一样，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被人取了性命！至少能被人高看一眼，不会像烂泥一样被人踩在脚底践踏！”
唐欢用爪子在褚昭脖颈后面拍了拍。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其实她一直也期待自己能变得跟凤凰小公举一样，狂拽酷炫，分分钟能将别人踩在脚下。而不是做一个干啥啥不行，学啥啥不会，想要什么就要拼尽全力还不一定能得到的炮灰。
至少……
不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
可是又害怕跟变得跟凤凰一样之后，会越发觉得这个世上无趣。
其实她是个心里有毛病的人，很容易仗着自己有能力，开始按捺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恶劣因子，去为非作歹！
唐欢的猫爪子从来没修剪过。
冲着褚昭脖颈拍了两下之后，每一下都是几道抓痕……
褚昭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那种迷茫和无助也因为这疼痛而消散开来，他现在……
清醒得很！
唐欢：……
她果然是最会破坏气氛的！
唐欢觉察到危险，赶紧松开爪子，往桌上蹦。
“爪子拿来，磨指甲。”褚昭阴恻恻的冲着它招了招手，威胁之意很明显。
唐欢猫臀坐在桌上，两只前爪藏在身后。
瞪着一双溜圆儿的猫瞳，眼巴巴看着褚昭。
那小模样，浑然就不像是只猫，反倒像是个可怜巴巴的小人儿！
褚昭突然意识到什么，而后警告道，“别在旁人面前表现得如此聪明，可明白？”
这只丑猫聪明得过了火，万一要是被有心人瞧见了，恐怕……
褚昭细细地给唐欢将指甲给磨了，动作十分轻柔。
唐欢被抱在怀里，磨着磨着指甲，就直接睡了过去。
褚昭磨完指甲之后，这才发现，这小猫儿微微张着嘴，早就已经睡得人事不知。
他自嘲的笑了笑。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竟然会养这么一只娇气的猫。
本来最开始的时候，还打定主意，要是听话的话，就用来当个乐子。
不听话的话，就直接掐死。
但是现在……
还真有点舍不得！
…
杀人，果然是会上瘾的。
最初杀了人之后，会恐慌会惶恐的褚昭。
就像杂草一样，适应得极快！
极快地适应了捏造证据，极快地学会了不择手段，极快地学会了屈打成招！
就连李公公都不由得觉得有些心惊，他这个义子……
未免成长得也太快了些！
原本看他最开始杀人的时候，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本来还以为是个需要慢慢教导的。没想到，他领悟生存法则竟然领悟得这么快！
这心狠手辣的程度，就连他这个老东西，都有些自愧不如！
但令李公公稍微放宽了心的是，无论褚昭对其他人下手如何的狠辣，眼底逐渐积聚了多少血腥之气，到了他这个义父跟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阿丑，过来，累死了！”
褚昭每次在东厂的内刑房严刑拷问过犯人之后，就筋疲力竭地回府，往书房的卧榻上躺下去，然后冲唐欢招一招手。
示意它过来。
他现在养成了个习惯，若是怀里不抱着这只小猫儿睡，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丑丑丑！
丑你个大猪蹄子！
唐欢气哼哼地坐在书桌上，背对着褚昭，将猫臀对着他。
麻痹的！
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化形啊？
至少让她有机会开口，把这个名字改一下！
褚昭似乎也意识到，这猫好像听得懂人话，不太喜欢“阿丑”这个名字……
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就喜欢瞧见这只小猫儿气呼呼，用猫臀对着他的样子！
褚昭几步跨了过去，一手将唐欢捞进怀中，然后躺在卧榻上。
“越来越不听话了！”褚昭轻轻拍了拍它。
但他的包容程度却是越来越高了。
唐欢被褚昭抱在怀里，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当她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热乎乎的！
嗷哟卧槽！
感觉全身上下有种被热油淋了的感觉！
紧接着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像是要着火了似的！
MMP！
这怕是有人放火吧！
唐欢猛地睁开猫瞳，发现自己还是依偎在褚昭怀里，并没有哪里着火的趋势。
她迅速从褚昭怀中蹿了出来，然后从窗户处，一跃而出……
唐欢算是发现了，这种热是从内散发出来的！
应该是她体内一直蕴藏着的那股能量，此刻滚烫得厉害，像是要从内里将她的猫身燃烧殆尽一般！
唐欢试着跳到府里厨房的水桶里，沾湿了一身毛之后，发现并没有任何用！
于是只能湿着一身毛，钻到一个空房间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踩着小碎步可劲儿热得在房间里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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