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活到如今的唯一目的,再也想不出第二条路可以走。
那苍蓝的火焰仿佛在引诱她藏在深处的魂魄,仿佛有无数双小手温柔地抚摸上来,呼唤她:你来,你来吧!
她的身体不禁为之战栗,禁不住诱惑,高高举起魂灯,对准心口便要用力戳下。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缪渺茫然抬头,对上傅九云略显苍白的脸。他的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没有问她方才想要做什么,只是低声道:
傅九云身上都湿了,回屋再说。
缪渺茫然看着他,喃喃:
缪渺九云……
傅九云缓缓闭上眼,他从未如此苍白疲惫,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整个人像是要变成透明的。
他说:
傅九云乖,我们回家。”
缪渺蒙蒙眬眬地翘了翘嘴角,仿佛想为自己的最终胜利欣喜一番。可她的眼泪却先掉下来了,猛然捂住脸,蹲下去,将冰冷的魂灯紧紧抱在怀里。
缪渺我赢了……我赢了……
只有不断重复这句话。
在天有灵的血亲、饱受蹂躏的大燕子民,她终于可以将胸膛挺起,没有愧色,没有苦楚,也许他就要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了,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爱她入骨的男人了
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
傅九云你赢了,你很勇敢,是最厉害的小郡主。”
缪渺抬起泪眼,朝他微笑:
缪渺我没力气了,九云抱我回家好不好?”
傅九云好。
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抱起她,双手仿佛在剧烈地颤抖,走得很慢很慢,很是吃力。
她没有发觉,她以为发抖的人是自己。和以前一样,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潮湿的胸前。这里是她的家,怎样任性都没关系,怎样撒娇都有人宠爱,她的家。
多年积累的心事一朝了结,缪渺忽然累得再也不想睁开眼。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拆了湿漉漉的头发用干布搓揉。
有人在激烈地说些什么,有人在急切地询问,有人在低声解释。
可她什么都听不清了,用小指钩住傅九云的手指,依恋地咕哝:
缪渺九云,你别走……
所有的声音都停下,她沉沉坠入梦乡。
多年不曾入梦的家人们来看她了,冲在最前面的是珞珞,她叽叽咕咕说了许多话,乱糟糟叫人听不清,脸上笑嘻嘻的,最后给她一个熊抱。
爸爸,妈妈围着她,掌心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其他亲戚抱着胳膊站两旁,笑得亲切温和。
那些笑容真是久违了。
缪渺觉着自己从未这么幸福过,
珞珞阿渺……”珞珞抱住她
她的声音忽然再也听不见,缪渺猛然一惊,睁开眼才发觉天快要暗下去,丝丝缕缕的夕阳余晖透过帐子在被褥上漏下一道金边。
傅九云和衣睡在她身边,一根手指还被她的小指钩住。他的面色苍白得好似透明,嘴唇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呼吸平缓细微。
缪渺抚上他的脸颊,触手不再温热,反倒带着些许凉意。
她突然感到心惊,急忙唤他:
缪渺九云?你睡着了吗?
他浓密的长睫毛颤一下,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开了,眸光流转,最后定在她脸上。他笑了笑,翻身凑过来环住她肩膀。
傅九云醒了?饿不饿?
缪渺你病了?
缪渺拨开他面颊上的长发,想用掌心的热度温暖他微凉的肌肤。
傅九云点点头:
傅九云好像受了些风寒,呵呵,我已经很多年没生病,这下真有些丢人。
她拉高被子,将他盖得结结实实。他这样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她于是也不想再说什么,一遍一遍替他把落下的长发拨到耳后。她掌心的热度怎样也暖不了他的手,他的手好冷,这样握在手里,仿佛握着一块冰凉的玉石。
缪渺还是去叫个大夫吧?
缪渺翻身要下床,却被他无力地按住肩膀:
傅九云别走,我只想看着你。
她睡回去,将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他悠长的吐息喷在锁骨上,激起暖丝丝的痒意,然后他的唇轻轻贴在那块肌肤上,声音很低:
傅九云阿渺,有机会……再跳一次‘东风桃花’吧?只给我一个人看。
缪渺笑了:
缪渺没有乐伶们奏乐,怎么跳?何况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忘啦。
他沉沉笑了两声:
傅九云是吗?那也罢了……
她抱着他,看着夕阳渐渐沉下去了,银盘般的月攀上枝头。魂灯被收进乾坤袋,天气的异象顷刻间便消失。一切都那么安静祥和,这样美的夜色,她从小到大看了无数回,却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样觉得移不开目光,甚至依依不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