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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帮会

半夏下酒

桐城码头仓库。

  “已经问了三个小时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啊!”薛辞越发急躁起来,反倒是被绑的条子悠悠哉哉地吹起了口哨。

  “岑爷马上就回来了,让他知道还没搞定我就惨了!”薛辞来来回回地踱起步来,正当他嘴里没完没了地念叨着“完了”的时候,仓库门口的煞神就说曹操曹操到了。

  “岑爷。”一众兄弟齐刷刷喊到,薛辞吓得慢了半拍,心虚地叫了声:“岑…岑爷…”

  “没搞定?”岑然扬了扬眉,语气虽是疑问,但又带着几分早有预料。

  “薛辞办事不利!”眼见事情办得不得力,薛辞赶紧着乖乖认错。

  岑然斜着眼瞟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条子,顺手拔了姜寒四的军刀,走到条子面前拿着刀刃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瞧瞧,还有椅子坐,看来我这些兄弟不大会招待客人啊。”

  “你…你别动我,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条子看着岑然面上的假笑瘆得慌,嘴巴打着哆嗦。

  “啊!!!”条子一声惨叫在仓库经久不散,只见岑然一把军刀扎在他大腿上,手都不带抖的。

  “我给你三个数。”岑然捏着军刀把子转了转,脸上却是笑得一派春风和煦,“三…”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条子咬着牙哀嚎道,依旧不肯松口。

  “我劝你话还是想好了再说,要是让我觉得你没什么价值了…”岑然故意拖长了尾音,又捏着半句话不说,一把拔了军刀,不慌不忙地倒数:“二…”

  条子疼得大口喘起了粗气,岑然把玩着军刀,用指腹试着刀刃,绕着条子转了一圈,又一刀子扎在条子肩膀上:“啧啧啧,怪疼的吧。”

  薛辞在一旁吓得往姜寒四身后退了两步,光是看着,那腿就不自觉地有点儿抖。而反观姜寒四,司空见惯,内心毫无波澜。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岑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太可惜了,一…”

  “我知道!我知道!”眼见军刀朝着心口气势汹汹而来,条子惊恐万分地喊起来,刀子终是只划破了皮就停了下来。

  岑然斜嘴一笑:“早这样多好。”说着提溜了一把椅子翘着腿坐下来:“这几天都半夜在码头偷偷摸摸卸什么东西?”

  条子一脸惊魂未定,强撑着答道:“鸦……鸦片……”

  “什么人的生意?”岑然问道。

  “日本…商会…”

  岑然默,左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继而又问:“下次卸货是什么时候?”

  “初七。”

  “东西都卖给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只是负责监督卸货,把货从码头运到城西的仓库,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条子如实回答道。

  “城西仓库…”岑然喃喃重复道,右手摩沙着下巴思考着。

  “四儿,处理掉吧。”岑然豁然起身交代到,转身领着一干弟兄出了仓库。仓库里姜寒四手起刀落,做得干净。

  “薛辞是吧,小兄弟挺机灵的。”岑然随意道,“做什么的?”

  “我就是码头上的混子,”薛辞嘿嘿笑道,颇有些得意地说,“我前两天就瞧这人不对劲了,我们这些人在码头蹲着就是抢着帮人卸船混口饭吃,偏偏他只蹲点啥也不干,一看就有问题。”

  “这两天在帮会呆着别走了。”岑然说。

  这一句可吓惨了薛辞,刚刚岑然处理条子的画面历历在目,薛辞以为岑然要杀他灭口,登时哭喊求饶道:“岑爷!看在我给帮会通风报信的分上,别杀我!不要杀我!”

  岑然不由得好笑:“我不杀你,条子死了,怕你被日本商会的人盯上。”他简洁解释道,然后努力露出和善的微笑:“你岑爷可平易近人了。”

  薛辞一想到条子的血溅得他一身都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勉强地赔笑道:“看…看出来了…”

  这时姜寒四处理完出来,递了一张标卡给岑然:“岑爷,条子身上的。”

  岑然接过来翻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日本商会的标卡…”

  “爷,怎么做?”姜寒四问道。

  岑然邪气地一笑:“炸了吧。”

  “可是城西那边还有季家商会的仓库。”姜寒四疑虑道,“举报给警察厅不是更省事吗?”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我喜欢自己动手。”岑然说。

  “可是日本人的条子死了,如果他们终止生意,我们炸一个空仓库没有意义。”

  “那就要看他们认为条子是怎么死的了。”岑然痞坏一笑,计上心头,“找个兄弟拿着标卡去日本商会……”

  “让我去吧!”薛辞不待岑然说完就请缨道,还颇有些壮士一去兮的慨然,可是当岑然和姜寒四都盯着他看时,又瞬间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后脑勺:“帮会的弟兄多少都有底,日本人一查就容易露馅的吧。而且我觉得日本人现在最安全的条子就是码头的混子,既对码头的情况了如指掌,又对他们的生意一无所知,关键是完事后好处理,没人会关心码头多了少了几个混子的。”

  岑然眼中掠过一抹欣赏,这个有点腼腆的小伙子倒是很讨人喜欢。他揶揄地搭着薛辞的肩膀:“你不是怕死吗?”

  薛辞尴尬地涨红了脸,有些结巴道:“那……那得看为什么死。”

  岑然顺势在薛辞肩膀上拍了两下,笑道:“放心,爷保你。”

  “对了岑爷,我有个妹妹,这两天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一下了。”薛辞补充道。

  “没问题,”岑然爽快地应下来,“我就喜欢小孩子。”

  姜寒四跟着薛辞去接他的妹妹了,岑然便一个人去了山南酒馆。

  深夜的桐城街头冷冷清清,岑然不紧不慢地走着,昨天刚下过雨,街上滞留着一些没干透的水洼,映着斜挂的新月和街边还零星亮着的几点灯火。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岑然加紧了脚步。

  推开山南酒馆的门,吵杂的音乐和着几个醉鬼高亢的胡话,还掺杂着玻璃杯碰击的脆响一起涌入岑然的耳朵,和外面冷清的街道倒是对比鲜明。岑然不适地皱起了眉头,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朝着吧台走去。

  “一杯威士忌。”

  “好的先生,”沈清禾系着小围裙在擦酒杯,听到有人点酒就习惯性地应着,当她倒好酒回身时才发现是岑然笑吟吟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被你逮到了啊。”

  “见到我不高兴啊?”岑然问,接过了酒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嗯,不错。”

  “没有,就是…”沈清禾上下打量了一下岑然,背头寸发,身上穿了一件马甲,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膀上,“有点认不出你来了。”她说。

  “还有多久下班?”没理会沈清禾的感慨,岑然背倚着吧台懒懒地问。

  “马上,这些杯子擦干净就可以走了。”沈清禾一边做事一边回道。

  “快点儿,送你回家。”

  沈清禾动作很快,此时两人走在清冷的街上,恍惚间竟给了岑然一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苏州依水的石板街,走在身边的也是沈清禾。

  “酒馆这种地方这么乱,沈小姐又这么漂亮,多危险啊,要不你别干了。”岑然手插在裤兜里,说话痞里痞气的。

  沈清禾却明显没有开玩笑的兴致:“你呆的地方不是更乱?”

  岑然眼神滞了滞:“苏州不好吗?”

  “苏州太好了。”沈清禾说。

  “明天我让四叔送你回去。”

  沈清禾半天没有回话,岑然这才发现她有些错愕地站在原地,眼眶有些红,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我们这么久没见,我以为我们有很多话说的……染染。”

  “……”这一声“染染”来得猝不及防,像是专门为了提醒她,你是岑染,是岑然的妹妹。这倒让岑染有些不知所措,像一只刺猬突然被剥掉了皮,发现其实是一只伪装的兔子,很慌张,也很无措。

  但是岑爷毕竟是出来混江湖的,就算心上有个波澜起伏,面上也是不动声色的,她只是清清淡淡地把沈清禾看着,这幅样子落在沈清禾眼中就是:这事没得商量,马上滚回苏州去!这委屈劲儿不由得一下就上头了,眼泪哒吧哒吧就往下掉,倒是吓了岑染一跳。

  “岑染你混蛋…呜呜呜…”沈清禾一边抹着眼泪鼻涕的,一边哼哼唧唧埋怨道,“我大老远来看你,你还赶我走!呜呜呜!”

  “唉,少来啊!别多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死皮赖脸!”岑染索性双手抱胸,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实则却是从小到大,她最见不得沈清禾哭了。

  作为岑染称职的发小,沈清禾当然知道,岑染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只有两件事:岑老爷的戒尺,沈清禾的憋嘴。

  沈清禾旋即委委屈屈地嘟着嘴巴,憋得眼睛通红,泪眼汪汪的看着老可怜了,然后朝着岑染张开双臂,软软糯糯地说:“抱。”

  岑染依旧抄着手,僵持了三秒之后终究败下阵来,走过去抱了抱沈清禾,温柔地安慰:“好了,我哄哄你啊?”

  “那我可以留在桐城吗?”

  岑染叹了口气无奈妥协道:“可以。”

  “那我可以不住旅店住你家吗?”

  “必须的。”

  “那我可以去看四叔吗?”

  “他也住我家。”

  “染染最好了!”

  “叫爷!”

  ……

  另一边,姜寒四开着车和薛辞去接妹妹薛一一。姜寒四年纪大,又不似岑染那般阴晴多变不好揣摩,虽面相冷些,却让薛辞觉得好相与许多,不由得话多起来。

  “叔,你为啥有军刀啊?”薛辞早就想问了,这东西老帅了。

  “子弹和枪都有,配一把刀奇怪了?”姜寒四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切,你少蒙我了,”薛辞一脸不置可否,“枪在黑市里一淘一大把,你的刀可是军统的玩意儿!”薛辞说着眼睛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问:“叔你不会是军方的人吧?”

  “你小子少打听。”姜寒四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却也是没有否认的意思。

  薛辞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自是看出来了姜寒四对此不愿多说,也自觉失言,便转移了话题。

  “叔,以你的年纪,都能当岑爷他大爷了,你叫他爷不大合适吧。”

  “……”姜寒四表示对此不想做任何评议,只是情不自禁地问出口:“我看上去已经是大爷年纪的人了?”

  薛辞打着哈哈:“反正看着不大年轻。”

  ……

  姜寒四一行人开车,回到岑公馆自是要早些,便安排了薛辞和薛一一的客房,自己在大厅等岑染回来。

  “四叔!”

  姜寒四最先等到的不是岑染,只见沈清禾风风火火地朝着他扑过来,“我想死你了!”

  姜寒四有些蒙的任沈清禾抱着他,半天才回过神来:“清禾什么时候来的桐城?”

  这时岑染也走了进来,她提着沈清禾的衣领把她从姜寒四身上扯下来:“就这两天。”转而又对沈清禾说:“好了,上去睡觉。”

  “可……”

  “大人说事儿,小孩子别掺和。”

  沈清禾刚想再说什么就被岑染一口堵死,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岑染这才坐下来:“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正要告诉你呢,”姜寒四也坐下来,“我安排了一个身形相似的弟兄以那个条子的名义去混地下赌场,过两天再排一场追债杀人的戏,好让薛辞登场。”

  “嗯,戏做得足一些,要人人都目睹了才可信。”

  “这个我自然晓得拿捏,”姜寒四一向是个老成的,这些事做起来驾轻就熟,但他还是颇为顾虑地问:“只是波及了季家……季家的桐城商会也是有头有面的,就是在上海也有一席之地,我们同季家也是交好的,这么做不大道义。”

  岑染手指叉在一起,语气凝重:“桐城商会的季桦林老先生我是接触过的,面上为人倒是刚直爽快,只是季家和日本商会仓库离那么近,这些事要说毫无觉察我是不大相信,至于为什么听之任之……这么做也是想探探季家对日本商会方面的态度。”

  姜寒四赞同地点点头:“也好,是敌是友还是分清楚些好。”

  “今日辛苦了,你也上去休息吧。”说着岑染先起身上了楼。

  这一夜的觉不太好睡,迷迷糊糊间醒来,房间还和半夜一般黑漆漆的,岑染看了下时间,不过五点刚过。睡不着了索性就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眼睛在黑暗里有点亮晶晶的反光。

  心里似乎有些乱,想起很多事,多数是还在苏州时候的。岑老爷是个古板的爹爹,岑染总是不爱叫他爹爹,她喜欢叫他老爷。岑染小时候不像寻常苏州女子温婉可人,打鱼摸虾的没少让岑老爷头疼,为了让岑染养性子便请了个教琴的先生让岑染学琴,岑老爷自己也弹得一手好琴,但他要做生意。为了学琴的事岑染没少挨老爷的戒尺,想起老爷死的时候她魔怔一样地喃喃自语:“老爷,染染今天又偷懒了,该起来打她板子了!”

  可是老爷死了。

  哦,还有沈清禾,不折不扣的哭包,但是她很好哄,只要有东庙桥下头那家开了很久的糕点铺的生煎包,不过长大了好像还是很爱哭,不要脸。

  还有,姜寒四第一次来岑家是跟着老爷回来的,像是老爷从哪座矿山挖出来的一样,浑身灰不溜秋的。他来了就一直没有走了,她和岑然还有沈清禾都叫他四叔,本来是因为他名字里有个四字,叫着叫着倒真像一家人,叫成亲叔了,现在她管他叫四儿。

  ……

  黑暗中有两个光点闪了闪,然后熄灭了,是岑染闭上了眼睛。

  早上的饭桌上似乎有点尴尬,岑染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们几个都围桌坐好了,气氛有点微妙,毕竟沈清禾薛辞不认识嘛,岑染想。只见沈清禾眼神不太善良地盯着薛辞,一手拿着一根筷子相互摩擦着,薛辞被盯得有些背脊发毛,时不时抬头瞟一眼沈清禾,神情茫然,显然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招来了沈清禾的敌意。薛一一倒是很乖巧,乖乖地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薛辞终于挨不住沈清禾的注目礼,仔细一想,他突然明白过来,于是悄悄拉着姜寒四问:“四叔,你跟岑爷他们住一块儿不尴尬吗?”他还有意将“他们”两个字咬得重了些。不过姜寒四却没意会过来,嗦了一大口面,嘴里含糊道:“不会啊。”

  岑染下来坐上主位,刚落座就被沈清禾揪到她耳边,她弩了一眼薛辞,压低了声音用怒其不争的语气说:“染染你怎么在家里养了个小白脸呢!?”又颇震惊地瞧了瞧认真吃面的薛一一,“连……连孩子都有了!”

  岑染闻言差点没被口水呛死,刚欲解释解释,又被薛辞拉了过去,他捏着欲言又止的调调说:“岑爷,你…你这金屋藏着娇还让我过来住不大合适吧?”

  “呃……”岑染一时无语,竟不知怎么才说得清了。这时沈清禾又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她的衣服,岑染瞪了她一眼,试图转移话题,便拉着无辜的薛一一来挡枪:“哎呀,这个就是一一吧!长得真是老可爱了,啊?”

  “是啊,”沈清禾阴阳怪气地接话,“我看着跟你还有点儿像呢!”

  岑染刚吃的一口面喷了出去,坐在对面的姜寒四被突然袭击,一脸无辜加茫然:“爷你…没事儿吧…?”薛辞更是半信半疑地来回打量薛一一和岑染,末了疑惑地挑起眉头:“是吗?我看着…不大像啊?”

  岑染在沈清禾再度发表雷人言论前拦截了她,用急切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解释了一句:“他都不知道我是女的!”

  沈清禾尴尬了一瞬,立马换上贱兮兮的笑迎上薛辞:“那个兄弟吃面…呵呵吃面哈…”

  “啊?”薛辞跟不上沈清禾突如其来的客气,呆愣地张嘴啊了一声,又觉得失礼,便又“哦”了一声。

  岑染不想理会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女人,但是她一向是喜欢小孩子的,何况薛一一长得就是一副骗人生女儿的样子。

  “一一今年几岁?”岑染笑呵呵地问到。

  “哥哥,我今年八岁了。”薛一一放下筷子坐得端端正正才回道,童声稚稚嫩嫩的,听着就可爱。

  “你吃饱了吗?”

  “嗯。”

  “那哥哥带你出去玩?”

  薛一一看了一眼自家哥哥薛辞,看到他点头才亦对岑染点了点头说:“好。”

  岑染牵着薛一一往外走去,路过姜寒四时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盯着点。”说的是帮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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