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碧华仙子相识,说来也是巧合。
言念抱着千机扇坐在屋檐上细细回忆,看夜幕下的那些低矮的屋舍皆熄了灯,陷入了寂静中。周遭静谧,却还能听见鹧鸪啼,一声又一声,划入深处,复而发出一声回响。
她开始回忆起初次见面的场景,她记得那个女子为她披了外衣,为她撑伞挡花瓣。
那一觉,她睡得很香,待醒来时,那美艳的仙子冲她低头一笑。
言念有一瞬错愕,亦不知,她到底维持这个动作有多久了。
除了神君,从来没有谁对她这般好。
言念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外衣,竟觉心口处被撕裂了一个口子般,叫辛酸有机可乘,全数钻了进去,涨得她心口直疼。
那时,是她与神君闹了误会。她无处可去躲到仙桃林来,却也在那个地方遇到了碧华仙子。
碧华仙子没有问她怎么孤身在此。这个女人其实不爱说话,她只是看着言念,捧了桃花给她,又轻轻的转身离去。
言念只来得及看那婀娜多姿的身影渐渐远去,她更来不及问仙子的名号,只是呆呆看着。
此后好些天,言念总能收到仙桃和桃花。她偷偷去寻那仙子,好几次都找不着。直到有一次仙子上仙桃林采仙桃,两人才终于说上话。
二人相谈甚欢,言念也才得知,碧华仙子成仙之前只是昆仑山下一株碧丝草,她处那仙境,每日虽目及之处少之甚少,却总能说出关于人间很多趣事来。
言念最爱听故事。她会央求碧华仙子不停的讲,而碧华仙子总有讲不尽的才子佳人,月下花前的故事。
言念有时候会问:“碧华姐姐,你怎的知道那么多啊?”
碧华仙子莞尔一笑:“我在昆仑山认识一个采药童,这些都是他讲与我听的”
言念见着她面颊一片绯红,便明了她的心思了。
想必也是那花前月下的故事,真真羡煞旁人。
“我们因此有交集,毕竟,她待我极好”屋檐上,她回头看他。那风华正茂的小神君就在屋檐的另一端。
黑的夜里,她看不清他低垂眼眸下是否隐藏其他情绪。但她知道,他一定在听她继续说下去。
“阿瑾,对我好的人真的不多”手中的千机扇不由得握紧。她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嘴角扯出一抹笑来,颇有些无奈:“碧华姐姐为我披衣,为我撑伞。你知道吗?那一瞬我觉得,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烨瑾抬头看她,也不言语。他知晓那次冷战着实寒了她的心。如若不是这样,她言念怎会那么轻易就信了碧华仙子,并与之交好?
他不敢提及。他不能告诉言念,碧华仙子身上除了仙气,还有另外一种气息并存。这个所谓仙子绝非那么简单,而这个仙子,或许从一开始就有所图。
但这一切,他都不能说。
“我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她缺乏的又何止是朋友?不过是图一片真心罢了。
烨瑾却懊悔不已。他若是知晓此后还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那样去伤她!
“阿瑾,答应我,保住碧华姐姐吧”她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伸着手要他抱。
“对不起”他也抱住了她,埋在她发间轻轻呼吸,在她耳边说:“我不该那样丢下你”
他在为过去了的事道歉。然而言念没能听懂。
“阿瑾?”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两人各自沉默相拥。烨瑾没有再开口,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似乎怕她乘风而去。
月下,月光柔柔洒了他们一身晶莹。
他不语,他只想静静的抱着她。
此后日子,烨瑾和言念就这样不客气的在碧华仙子家里住下,翌日竟还带上白玺和安玠一起,颇有些鸠占鹊巢的意味来。
摆明了是说,他便是要住下了,谁也拦不住他,包括碧华仙子。
“神君,我从来不知道你脸皮那么厚啊!果然,和言念处久了,都被带坏了吧!”房内,正是白玺怀捧着甜瓜,嘴上还不饶人的调侃言念一番。
她此时正得意着,没顾上跑就叫记仇的言念一把抢了甜瓜,两人为此扭打成一团。
烨瑾不理会他们,只是眼皮子一抬,问安玠说:“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少?”
他其实是想问安玠的想法,毕竟这人虽然身份可疑,在某些事上,倒还能分析到位的。
而且他直觉此事或许和安玠还有些关系,不若,那碧华仙子怎会在见着安玠时,脸色忽而一变呢?
烨瑾抬头望向房梁,仍问他:“你知道什么?”
“你这一说我们倒真有发现!”一旁白玺已经从言念手上把甜瓜抢回来了。
她赶忙插入他们的话题,说道:“神君你真的是神了啊,居然早就料到会有意外收获,让我们早早在外头逮着了九尾仙狐,还发现她的踪迹。”
白玺显然是来邀功的,她摆了摆她那还没能藏起来的尾巴,颇有些得意:“你怎么知道九尾仙狐在此啊?你都不知道,因着九尾仙狐莫名其妙消失了,青丘那边炸开锅了呢”
烨瑾听着她这话也只是点点头:“青丘那边的事我亦有耳闻,不过,这都和我没关系”
他转身把气鼓鼓的言念牵到身边坐好,才不紧不慢说:“九尾仙狐和我没关系,我把你们叫出去,纯属是因为你们太吵”
这算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是替言念挫了白玺锐气,故意拿话激她呢。
白玺简直就快气爆了。她当即把甜瓜往他脸上一丢,而后者竟然轻轻松松就接住了,转头就递给身旁的小女子,全然无视炸毛了白玺那要吃了他的眼神。
白玺气极,指着他鼻子就开始骂:“你收敛点好吧!宠得她都快上天了!”
“随她高兴就好”烨瑾耸了耸肩,又指了指安玠说:“你要不让安玠也宠你去?”
白玺:“……”
她为什么要跟这没脸没皮的神君说这些废话!
“好了,言归正传,白玺,安玠你们在外头可有什么发现?”捧着甜瓜的言念竟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吃了起来,无视了白玺那眼神,回头又看了一眼安玠,问:“除了九尾仙狐,总该还有什么线索吧”
安玠听着这话也忙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门外后说道:“我与白玺在外头逛了一圈,发现这个国家吧 ,龙脉出了问题!”
所谓龙脉,即起伏的山脉称为龙脉。而昆仑山乃“万山之祖、龙脉之源”,是为龙脉的起点,祖龙所在之地。
龙脉本有三条,即艮龙之脉、巽龙之脉、震龙之脉。此三条龙脉,便是安邦立国之本,更是不可切断,否则就将面临灭国之灾!
“然而艮龙之脉和巽龙之脉都被当朝统治者破坏了,被破坏了的龙脉二地,一筑了长城,二凿了岭南之山。严重损伤了龙脉,怕是长久不了”安玠握拳叩了叩桌子,沉思了一会儿又有些难为情解释道:“我之前是道士,虽说不精通此术,倒通些风水。依我看,这个国,也不过再撑个几年而已!”
“我也有所耳闻,龙脉被损便是大事了,又何况听闻这当朝统治者大肆开拓疆土,又好求长生不老,我想,必然有关系”烨瑾不免多看了安玠几眼,发现他自昨日到了此处后似乎有所不同。
他看不透安玠在想什么,但可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
此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影响?隐隐约约似乎遭受了反噬。
烨瑾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他看着安玠,越发觉得此人面上有些变化。细看可发现他的脸慢慢的苍老了,又似乎与此前无异。
“神君,我就一普普通通散仙,法力低下难免受此地影响,你也知道的,此地之前战乱,戾气难免重些的”这番解释其实听来很是牵强。偏偏安玠说得甚是诚恳,一字一句无不透露真诚,让人不免放下戒备。
烨瑾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问白玺说:“除了龙脉,可还有其他发现?”
“还有十二铜人!我们跟着九尾仙狐发现的”白玺用手化作一方镜子,镜中恰是十二尊铜人。
这些铜人约长五丈,足履六尺,皆着夷狄服,可谓是庞大雄伟。
“这些铜人,是当朝统治者所制?”言念看了一眼那十二尊铜人,只觉这造型与做工像在哪里见过,可偏偏想不起来,竟一时间无法进行判断。
“正是!说是缴天下之器所制,想来是怕人造反,故出此计策”白玺收了那方镜子,才回头,就见着身后的安玠脸色苍白,犹如受了重击般,忽而退了几步,呕出一滩污血来。
“安玠!”白玺见状忙去扶他,只是才触及他的手臂,竟叫安玠推开了。
“别碰我!”他低声说道,又是喘了口气,才摇摇头说:“我没事,出去透透气就好!”
安玠转身就走了出去,烨瑾忙几步跟上去,恰好与他并肩走。
“你有事!”他没有去看安玠,只是陪着他往门外走去。
“呵!没错,我有事!”安玠站直了身子,回头看他,眼眸里还有不屑。“你猜得没错,我与碧华仙子的夫婿,确实有段渊源!”
他竟能明白烨瑾心中所思所想,似乎能一眼看透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
“不装了?”烨瑾也不震惊,只是漫不经心问道。
“你看得出来,我又何必再装下去?不瞒你说……”他顿了顿,戏谑的看着身旁的他,眼眸里除了不屑讥讽,还有几分痛恨:“我这张脸,和她那夫婿前世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