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姑娘

我叫不语，生下来就是个哑巴。

街坊们都说"生的如此好看，可惜不会说话。"

我从小没有朋友，没有人喜欢和一个哑巴一块儿玩，我每天的乐趣就是上山采药和看天空，我喜欢读书，可惜我是个哑巴，没有夫子愿意教我。

我娘很心疼也很内疚，总觉得我发不出声是因为她，无论我怎么急切的比划想要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可是她依旧认为我的不幸是她带来的。

我们住的破屋子前种了一片花田，有一朵开得格外好看，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单单对这一朵宠爱有加，每日悉心浇水照料，我猜若它有思想，我一定也是它最好的朋友。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我很喜欢这一句，可我总在期待幻想这朵花能够开口说话，能够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今日我上山采药，不小心落入了猎人捕兽的陷阱里，我发不出声音，没有人能救我，我早晨出来便没吃早饭，现在又饿又渴，突然我听到了声音，"有人在这里吗?"我拿起锄头使劲的敲石头想要发出声音，突然有个脑袋出现在视线里，我慌忙的比划让她帮帮我，她扔了一根绳子递给我，把我救了上来。

"若不是你生的如此瘦小，本姑娘还救不了你。"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小脸因为费力扑红扑红的，头上别着一支桃粉色的簪花。

我比划着想要说谢谢，她愣了愣神扑哧一笑，"你莫非是无法说话?"我心里骤然一空，"我是这山里的神仙，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你不必现在就许，我瞧你生的如此好看，十分喜欢你"。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簪子的穗子一晃一晃的，声音甜甜的甚是好听。

她应该是个花神吧，不然怎会生的如此娇艳。

我正坐在屋前的院子里读书，"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嘿，小哑巴，你日日读书，莫不会枯燥得紧?"声音蓦然在我耳边出现吓了我一跳，我看着是她，心里像有只小猫叫了一声，我笑了笑摇着头，"我同你说，近日山上的果子熟了，只有我知道哪一棵树上的果子最甜，你这便与我去，我摘了给你。"她拉着我的衣袖，眼睛里净是笑意，语气得意洋洋，像在炫耀她得了什么天材地宝。

我还是放下书和她上了山，在一棵长相惊奇的歪脖子树上，挂着一些不怎么好看的果子，她把长长的衣衫在腰间捆了个结，"小哑巴，你就在这等着，我爬上去摘了扔下来你接着，你可得好生接着，莫要掉了地上。"

果子长的不好，吃起来倒是甜得紧，她絮絮叨叨的话语，眉眼间噙着的笑意，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滋润了久逢大旱的人的心。

她经常来家里吃饭，娘很高兴我有了朋友，况且她活泼开朗很讨人喜欢，我娘特意为她置了新的碗具，"娘，你做的吃食当真是好吃，出了这里我再没吃过如此好吃的菜。"她第一次来吃饭时，我们都一懵，"你为何叫我娘?"娘忍住笑开口问，"我瞧着他写的书里都是那么称呼你的。"

我比划着想给她解释，娘却说:"若你喜欢，叫娘也行，你叫什么名字?"她嘴里塞着菜，含糊不清的说:"别的小神仙都叫我慕之，你们也叫我慕之便好。"

那天我问她:"我是个哑巴，无法与人沟通，你为何愿意与我做朋友?"

"我话如此多，若再交个聒噪的朋友，那可得了?况且，这方圆范围里，就你生的和我一般好看。"

时间一步步的挪动着，她存在的时日里，我细细记录下每一刻，不愿漏掉任意一丝记忆，她叫我小哑巴，可是却满怀善意，她的出现，治愈了我童年的所有不幸。

我的生辰，娘为我下了面，也给旁边蹭饭的慕之下了一碗。

"小哑巴，别人生辰都要许愿的，你有什么愿望吗？我是可以实现愿望的神仙哦。"她边吃边含糊的说道。

"我想开口说话"我在纸上写下。

我想亲口对你说，我喜欢你。

"我若实现你的愿望，你当怎样报答我?"慕之嘻嘻地笑着说。

"我便娶你过门照顾你一生可好。"不语的字秀丽好看，一如他的人。

"我可是要嫁给官府的大人，你这小哑巴，如何娶我?"慕之夺走我的笔不许我回答。

清晨，我醒过来，娘摘了些菜挎着篮子走进家里来，脚下有块石头，我一慌，大喊"娘小心。"嗓子是说不出的沙哑，像多年陈锈的水管，拧开时吱吱呀呀。娘手里的篮子落在了地上，菜叶子撒了一地，她蹒蹒跚跚的走过来，眼眶一红泪水掉了下来，"不语，你能说话啦……?"

我想要告诉慕之这个令人兴奋至极的消息，可是每日相见的树下却没了她的身影。

第一天，我以为她是有了急事。

第二天，我以为她事情还未处理好。

第三天，我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第四天……

第五天……

……

慕之消失了。我找到的只有一颗种子和一封信:"小哑巴，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一只小花精，是你的感情让我成了形，我是因你而存在的，为你实现愿望便是我生来的意义。现在，你应该可以说话了?去读书考试吧，我的梦想可是嫁给官府的大人。"

来年参加科举，我一举中第。

百姓们口口相传，"新上任的县官两袖清风，而且相貌生的极其俊俏，也不知哪家小姐有福气能够嫁给他。"

"可是听说他不喜女色，驳回了无数府上的拜帖。"

"若非他有断袖之癖?"

"非也，听说他除了读书便是养花，无数人想拉拢他皆是婉拒。"

我坐在那威严的椅子上，旁边人对我皆是尊敬，再也没有人会嘲笑我不会说话，所有人都想和我成为朋友，可是我却很想念那段以字来表达的日子，想念那个言笑晏晏的小神仙。

"慕之，我很想你。"

"慕之，比起亲口对你说我欢喜你，我更想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慕之，你这小神仙惹恼了我，下辈子可不许这样了。"

我伏在案上，迷迷糊糊，没有发现那小花种悄悄冒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