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的一座府邸,一青年负手立于一颗桂花树前。
一阵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锡哥哥,要是这桂花树开了我就嫁于你好吗?”少女笑靥如花。
“公子,不好了,明日既是婉秋姑娘出嫁的日子。”一婢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站在青年身后双手攥在腹前,很是焦急。
“清儿,你慢些,别伤到了自己,婉秋姑娘出嫁的日子我岂会忘记?”青年微微一笑转过身来,伸手拍了拍婢女的后背。
清儿脸色复杂,攥红的双手慢慢松开,上下起伏的胸脯也渐渐地平息下来。
“走吧,随我去林府一趟。”青年说罢走在前面,迈步就欲出门。
“锡儿,不要胡来。”就在青年正要离开时,府邸正堂走出一中年男子,其目宇轩昂,双眼炯炯有神,诈一看还与青年有一些相似。
“父亲放心,锡儿心里自然有数,此次前去也只是为婉秋姑娘道一声喜而已。”青年心知父亲担心何事,只好做此一番解释。
“如此甚好,你切记不可随着性子来。”中年人叹息一声,心知拦不住此子,也就做罢。
青年见父亲回了大堂也就转身出了门。
青年名为唐锡,正是弱冠之际便已功成名就,于前年相中榜眼,再加上有一位在朝为官的父亲,在这长安城中也是颇有名气。
人人都传唐府有子似真龙,林府有女为娇凤。两个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世人都以为这两个人会走到一起,最后却被一张圣旨毁掉了所有美好。
“清儿,你去把那些东西带过来吧。”唐锡才走出门不久便停了下来,他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过客突然转身冲着后面的婢女说道。
清儿听见唐锡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慌忙的跑了回去。不一会儿,清儿便又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抬着大箱子的壮汉。
“公子,拿过来了。”清儿又是气喘吁吁的弯下了腰。
唐锡笑着摇了摇头,又上前去为她顺了顺气。
“你呀,就是太认真太拼命了,什么事情需要你这样着急啊,慢一点来。”
“不不不,公子的事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清儿必须尽快去做的。”
唐锡看着有一些着急的清儿心里面不知道怎么好受多了。
“走吧,我们该去登门拜访了。”
唐锡一行人走在街上引来路人的纷纷侧目,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明天林家大小姐林婉秋要嫁入皇宫,谁不知道唐锡与林婉秋关系匪浅。现在看着唐锡走向林府的样子都想过去看个热闹,渐渐地跟在唐锡身后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唐锡也早已发现了随行的众人,摇头一笑便不再理会。
走了一会终于到了林家府邸门外,唐锡在门口停了下来,看着岁月留在墙上的痕迹不禁想起了当年与林婉秋嬉戏打闹的日子,那时候哪会想到什么男男女女的情情爱爱,还不是只图一时好玩便整天呆在一起。
“哟,唐公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唐锡还在门口发呆,门里的伙计却发现了他。
伙计打开门,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里面张灯结彩,人人欢笑盈盈,整个庭院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公子?该进去了。”清儿见唐锡还未答话忍不住出言提醒。
“嗯。”唐锡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暗道一声:好一个时光无情啊。
“你家老爷可在?”唐锡一边迈步进去一边开口问道旁边的伙计。
“在呢在呢,老爷今天忙的愁眉不展,要是看见唐公子过来了说不定要有所好转。”伙计躬着身子一边回答一边关上了门,外面的看客见唐锡来的风平浪静也转身离开了这里。
唐锡随着伙计穿过一群一群嬉戏打闹的下人,终于走到了正厅。
“老爷!!!唐公子来了!!!”伙计一声招呼便退了下去。
唐锡面前的门也缓缓打开,而后走出一个与唐锡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
“锡儿?你怎么来了?”林洪全脸上很是诧异,对于他来说可能看见唐锡的父亲要比看见唐锡正常的多。
“伯父好,唐锡今天来是道一声祝贺,为明天讨一杯酒喝,伯父该不会不高兴吧?”唐锡双手抱拳轻轻一拜,整个人看起来飘逸洒脱,仿佛林婉秋完婚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好好好,我怎会不欢迎你呢?快请进吧。”林洪全右手一伸,做出一个请入坐的手势。
唐锡却是微微摇头。
“不了,今日把贺礼带到就好了,伯父忙自己的事情,不必管我。”
唐锡挥了挥手,身后的四个壮汉便抬着箱子走上前来,待箱子落于地上便又退了回去。
“锡儿有心了,我与你父亲的关系大可不必如此。”林洪全看了看放在地上的礼物,有一些不屑一顾。
毕竟林婉秋要嫁入皇宫了,以后林家也注定是水涨船高,恐怕唐府以后与林府再无来往。
“唐锡就此告退。”唐锡又是一拜。
“也好,你替我给你父亲带一声好。”林洪全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很怕唐锡提到林婉秋,如今见唐锡要走也是不愿挽留。
唐锡转身离开,身后跟着来时的五个人。
“清儿,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吧。”唐锡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思索片刻,又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回去。
清儿明白唐锡的意思,也知道唐锡要去做什么,咬了咬嘴唇带着四个汉子离开了林府。
唐锡走在一条小径上,整个人显的心事重重,这一条路乃是前往林家大小姐林婉秋住所的必经之路,这条路唐锡不知走过多少次了,却没有任何一次走的像今天一样这般陌生。
唐锡走着走着,看见了前面的一座小亭子,里面依稀可以看见正有四个女子在小憩。
唐锡的眼睛盯着坐在石凳上的一人越走越近。
“婉秋,你这下子幸福了呀,嫁给了皇上以后还不是飞黄腾达,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好姐妹啊。”
“是啊是啊,婉秋你可不要忘了我们啊。”
“婉秋才不高兴呢,毕竟皇上再好也没有唐公子好。”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呢,小心砍头。”
.......
那三人围着右边的女子叽叽喳喳,说着说着有时还俏皮的吐一吐舌头。
只是中间那人却一直用手撑着头一言不发,整个人看起来闷闷不乐,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明天将要成婚的女子。
“要我说呀,那唐锡就是一个懦夫,不然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他的影子?”
其中一人还想说什么,结果旁边的另外两个人用胳膊撞了撞她的手臂,这时她才看见正站在亭子外面的唐锡,顿时汗如雨下。
唐锡一言不发,轻轻地挥了挥手,坐在那里的三个女人立刻逃也似的跑开。那三人与唐锡也认识,说起来几个人小时候还一起玩耍过,只是奈何身份差距在这里,随着年龄的增长几个人的关系也渐渐地疏远了起来。
“你觉得我是一个懦夫吗?”
唐锡走近,在林婉秋的一旁坐了下来,抬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为自己、为美人倒上了一杯茶。
林婉秋眼神微动,神情终于因为唐锡的到来有了一些变化。只是任是一言不发,唯一变化的是双眼终于聚焦了,死死的盯在唐锡身上。
唐锡也没有抬头去看林婉秋的眼睛,自顾自的拿起桌子上的茶便一饮而尽。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唐锡的口中蔓延开来。
“咳咳咳...你怎么还在喝这茶?”唐锡皱着眉头一阵咳嗽,打开茶壶的盖子张眼望向里面的茶叶。
熟悉的橘黄色桂花映入唐锡的眼睛,他一下子楞住了,虽然早就喝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当他亲眼看见实物的时候还是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震惊。
桂花......多么熟悉的东西,犹记得有一年唐锡兴奋的跑进林婉秋的房间大喊大叫:“婉秋,婉秋,我知道了一种新的茶叶,桂花耶,桂花也可以做茶叶......”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了吗?”林婉秋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些沙哑,似乎哭过很多次一般。
唐锡被林婉秋的声音惊醒,微微楞神。
“没开,还有一些日子吧。”
唐锡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渐渐地转向了林婉秋的眼睛。
两个人看着对方沉默不语,只剩下风吹皱湖面的声音。
美景美人,多么美好的意境,只是气氛却有些伤感。
“三生有幸与君醉,却唱心酸离别歌。”
林婉秋看着唐锡的眼睛幽幽的开口说道。
唐锡转过了眼睛,看向旁边的风景也缓缓开口。
“美人美景存意境,气氛却坏两人兴。可惜,可惜。”
林婉秋听着唐锡的声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只是眼角却带了两行清泪。她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唐锡的面前。
“你看好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言罢便翩翩起舞,伸展着自己的四肢,翩若惊鸿,眼神暗带幽怨与不舍,任由泪水滴落在衣裳上。
唐锡的心一阵抽搐,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脏一般透不过气来,右手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茶杯,眼睛看着舞蹈的林婉秋咬紧了牙关。
渐渐地唐锡的眼睛不知何时也湿润了起来,他的双眼逐渐迷离,仿佛透过岁月看见了从前游山玩水、骑马射箭的二人。
......
一卷青袖垂落在唐锡肩上,林婉秋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唐锡迷恋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儿默默地流泪。
砰的一声,惊醒了二人,林婉秋后退两步,一眼就看见了被唐锡捏碎的茶杯。
“锡哥哥,你的手。”林婉秋抱起唐锡正在流血的右手满脸心疼。
唐锡缓缓起身,缩回了手。
“今日过后,你我将是路人。”唐锡回首便欲离开。
林婉秋满脸泪水,声音哽咽。
“你的确是一个懦夫,你就是一个没有胆子的懦夫!!!”林婉秋的声音声嘶力竭,里面充满了无助与失望。
唐锡闻罢不再犹豫,快步离开,只剩下背后的哭声撕心裂肺。
唐锡如何不想疯狂一次,他如何不想带着林婉秋远走高飞,可那是皇上啊,与天下为敌说的容易,却很难做到。若是我们二人逃了,又该何去何从?我们的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唐锡流着眼泪回到了家,整个人显的失魂落魄。
“清儿,拿我的纸笔来,我想作一幅画。”
.......
而后的一切正常进行,林婉秋被八抬大轿抬进了紫禁城,唐锡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却再也没出来过。
说起来有意思的事还要说到林洪全,他不屑一顾的礼物在拆开后整个人却欣喜若狂,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箱子里的东西会是黄金万两,他也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这是唐府为林婉秋准备的聘礼。
三年后。
紫禁城里的一座府邸,一女子站在一株桂花树前暗暗走神。
“婉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唐府因为造反被满门抄斩了。”一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进门就看见了发呆的林婉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为何不知?”林婉秋听见太监的话一下子慌了神。
“唐家公子唐锡如何?”
“死了,死了,都死了,那天皇上亲自下的指令,不到一个时辰唐家就血流满地,没有一个活口。”太监擦擦额头上的细汗,神色紧张。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林婉秋双眼一黑倒了过去。
旁边的一个婢女赶紧跑上前来扶住了林婉秋的身子。
......
待林婉秋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竟没有一个人在。她伸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想出去问一问父亲唐锡已死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结果一伸手竟摸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幅图卷。
林婉秋看着图卷上缠绕的橘黄色丝带心里泛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急急忙忙的打开一看。
图卷上描绘的是一座立于湖心的亭子,里面有一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旁边还有一男子拍着手面带微笑。女子身穿青色长裳,神态与模样与林婉秋相差无几,而那男子也正是唐锡的模样。诈一看仿佛是两个欢快游玩的好友,但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图卷里的二人眼角挂着两行清泪。这图道不清是悲是喜,唯一容易看明白的只有图卷上清秀的才子佳人。
“啊啊啊啊!!!!我...不相信.....”林婉秋的哭声一下子响彻整个房间。突然她想起了刚才扶住自己的奴婢,眼睛里又充满了不可思议。
在图卷的一侧,有诗句写于纸上。
其诗道:三生有幸与君醉,却唱心酸离别歌。
天阁潇潇听风语,一挽红颜一婉秋。
末尾还有一句:桂花树开了,你嫁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