娸姝已然收拾好,梳了凌虚髻,着一袭月青色广袖流仙裙。
即墨娸姝“让锦翎过来,你先下去补眠吧。”
“诺。”
言罢,娸姝徐徐步至书架,挑了本《春秋》,而后走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过了少顷,锦翎过来了。
“奴婢见过郡主殿下。”
即墨娸姝“来了,”娸姝眼睛从书上挪开,看着锦翎,“除了锦翎你们都下去吧。”等侍从皆下去后,娸姝又把视线移回书上,淡淡地问,“可会磨墨?”
“会。”言毕,锦翎便恭敬地上前,磨起了砚台里的墨。
书页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娸姝却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即墨娸姝“元佑十年梁国锦城梁王府走水,除却众所周知的所谓意外,你可有自己的想法?”
“奴婢不知殿下想听什么?”锦翎熟稔地往砚台里加了少许清水,不紧不慢地说,“奴婢说的,殿下又会信几分?事实上殿下问奴婢,却不会信奴婢所言的。”
即墨娸姝“你想让我信你?”娸姝彻底从手中的书上移开注意,“你得给我个能信你的理由。”娸姝稍稍停顿到,“我知道你是谁,可这算不了什么。你是宫家人,我父王母妃的死,与宫家脱不开关系。即使你曾经跟着母亲,也不能如此简单的得到我的信任。”
“姑娘知道的,比奴婢以为的多。姑娘可以信任奴婢,因为奴婢虽然姓宫,却与宫家仅有一点儿血缘关系。”锦翎停下了磨墨的动作,眼睛盯着一个方向不动,似乎在回忆,“姑娘那时还小,并不知道奴婢为何跟在王妃身边。奴婢是宫家三爷的庶女,幼时不为父亲关注,七岁时被专横的主母设计发卖了,差一点儿,奴婢就要沦为官妓了。”
“接下来,姑娘大概会疑问,既然奴婢忠于王妃,为何那年没有死。”锦翎抬头直视着娸姝的眼睛。
即墨娸姝娸姝有一瞬怔愣,锦翎很聪明。锦翎眼睛很亮很透澈,准确来说是干净。她可真是,能让人心甘情愿不由自主想要取信于她。
锦翎:“那天白天,齐指挥使齐放约奴婢去拜见伯母。”
即墨娸姝“你与他有情意?”
锦翎唇微泯,似是无奈与无措,“他确实曾表示对奴婢有心,但奴婢自知奴婢与他天壤之别,故而也只是视他如义兄。帮他照看伯父伯母。”
即墨娸姝“他既对你有心,如何肯让你进宫做一个小小的宫女。”
锦翎:“他不足以左右奴婢的想法,也不能代替奴婢做选择。奴婢想找到郡主,陪着郡主。奴婢不忍心,看着郡主孤家寡人。”
“再者奴婢很清楚感情一事,并不是必须要有结果的。与他相比,奴婢最想做的是报答王妃。王妃已然西去,殿下是王妃的女儿,是奴婢余生最在意的。”
时至今时今日,娸姝知道,还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而这个人还是幼时的小姑姑。挺好,总算不至于孤独。
即墨娸姝“我记得以前我叫你姑姑,对不对。以后私底下,您还是我的姑姑。”
“锦翎何德何能让郡主这么称呼?能陪着郡主,是奴婢的愿望。”
即墨娸姝“当年梁王府的人,约莫就剩下我与姑姑您了,若您也与我生分,娸姝真的没有亲人了,只能是个孤家寡人了。”
“别这样,奴婢答应你就是了。”
即墨娸姝“姑姑,若你也认定走水只是一个给人看的说法,那你知道父王母妃究竟死于什么?”
“奴婢不知,但奴婢以为王爷王妃的死,不仅仅是一方势力的参与。应该很多,齐放,他大概知道那天梁王府会出事。”锦翎微微阖上眸子,想忍住泪水。锦翎不想怀疑齐放,但没有理由不怀疑。锦翎知道,齐放绝对不是主谋,但他也绝对脱不开干系。
“梁王府一事,受益最大的是陛下与世家,尤以崔家为首。甚至还有军中之人。”
锦翎说的咬牙切齿,艰难地忍住彻骨的恨意。
即墨娸姝“谋世家之倒,太难了。无论朝代如何更迭,世家一直世家,崔家传承了千年,历经数朝,根基深厚。王家有从龙之功,宫家借我父王表忠心。各有各的私欲,为了私欲,他们甘做皇权的一把利刃。皇帝是我即墨府最大的仇人,天下无大齐显然比盯着世家倒台要可行。”
言毕,娸姝看向锦翎。
即墨娸姝“姑姑可觉着,娸姝这话大逆不道?”
“并不。奴婢不懂什么忠君爱国,也从未对于国有多大依恋。有王妃的王府,才是奴婢最大的依恋。王妃活着,奴婢忠于王妃,王妃故去,奴婢忠于郡主。”锦翎目光坚定,神色淡然。
“王妃生前的观点就是杀人者该当偿命。奴婢认同的,”
即墨娸姝“如此,大齐易主于北漠或者北楚便好。只是父王在世时,一向觉得北漠人过于野蛮粗鲁,且缺乏礼度教化。北楚倒是不错,恰逢北楚御王在大齐宫。”
即墨娸姝“只是有一点,一直牵绊着我。不知当年事,除了皇座上那位,崔家宫家王家,谁是真正的经手人。”
即墨娸姝“我真是做梦都想让大理寺重审元佑年间梁王府大火一案。给我个明确的答案。”
“但现实绝无可能。奴婢知道殿下想要复仇,但殿下已经安安稳稳地做了6年的婧璇郡主,可能想得到旧事重提的后果?其背后牵扯之大,并非今日的郡主可以动的。王上王妃死于王府走水,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一致的结论。另则,陛下之所以留着郡主,是因为郡主是一个失去记忆只钟爱音律的小女子,故而陛下容得您。”
即墨娸姝“我知道。”
娸姝铺开一张素白纸,写下“消耗”二字。
即墨娸姝“前朝权臣与清流党争不断,世家与寒门自古有隙。我不要单纯某个世家一定不复往昔辉煌,我只要大齐改名换姓即可。”
即墨娸姝“这个,还好。知道他们的矛盾,消耗大齐的国力。姑姑,即使一着不慎,行差一步,满盘皆输,落得个污名。我不惧的,我只怕此生不能用慕容家的血为我梁王府上下肃清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