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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非本我

殊缘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会浮现出自己的一生,还有那个最挂念的人。

  容朔真的没想到,在他历十八道天雷剔仙骨时,那个人真的没有来。没有来救他,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身上挂着沉重无比的铁链,手腕脚腕都被束缚着,他跪在诛仙台上,眼神向四边轻轻瞟过,始终没有看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十八道天雷,第一道除仙力,第二道去仙籍,第三道解仙缘……直至第十八道剔仙骨,他一道道受着,疼痛从身上慢慢的罄到骨子中。铁链拉扯的声音伴着疼痛的嘶吼,他狼狈的趴在那里,费力的睁开眼,目光向四周散去,那个人终究还是没有来。他将眼睛慢慢闭上,眼前浮起了件件往事。

  五岁时,家破人亡,天界的大乱让他成为孤儿。

  在那个破旧,漏风,昏暗的小仙亭里,那个将手递给他的白衣小仙官,眉目如画,眸子中透露着光与温柔,眼中有星辰,说的仿佛就是那样的眉眼。那只小小的手成了他黑暗童年里的救赎。

  从七岁,到十七岁,再到二十七岁,在他所活不多的年岁中,那个白衣少年几乎成为了他的全部。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浮现在眼前的依旧是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和那阳光般温暖的笑。

  “这人没用啦,丢下诛仙台处理掉吧。”行刑的人发了话,随后又补充道:“办事的时候干净些,明白吗?”

  “是。”

  身体被天界特制的铁链束缚着,又历了十八道天雷,容朔早已没了气力,却依旧不甘被人丢下诛仙台。

  “不需要你,我自己跳。”声音细小如蚊,却是满满的坚定。

  左右心已死,再诛一次又如何?容朔纵身一跃,没有任何留恋地跳下了诛仙台。

  “锦安!锦安!”撕心裂肺的吼声似是撕破了天际,只可惜容朔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扑通一声,匆忙赶来的白衣少年跪倒在诛仙台前,无声的哭泣着,拳头砸在地上,霎时流出了鲜红的血。

  “堂堂七尺男儿,又何哭泣之由!”天帝赶来,目光凌厉的盯着白衣少年,斥道。

  白衣少年站了起来,眼眶通红,双拳紧握,丝毫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之态,咬牙说道:“天界千条戒规,万条戒律,条框虽多,却是最不公平的地方。两人的错,却只让一人承担,就只因为我是你们的儿子,是这天界的太子!如若心动也是错的话,那我早已万劫不复!今日我便告诉你们,是我先招的锦安,动情的人是我,他从未应过,若错,也是我的错,我甘愿受罚。”说罢,他望向那深不见底的诛仙台,纵身跳了下去。

  锦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天后伸手去抓他的衣裳,却总是无果。

  “混账东西,他若真想与他在一起,便随了他。缘结,将他安排到人间,命格该如何,你该明白吧?”天帝撇了眼站在台下的缘结,扬声问道。

  “是,小仙明白。”缘结仙子,掌管众仙历劫与人间的因果机缘。最擅长干系“疙瘩”,再顺溜地缘分在她面前也能麻乱起来。

  “郡主不好了,锦安王被剔了仙骨,丢下了诛仙台。”小仙娥小跑着进殿,低着头颤声道。

  坐在殿中的女子拍桌而起,长弯的柳叶眉皱在一起,“什么,你确定?”

  “听说是被剔了仙骨,而后被丢下诛仙台,这下去定然死无葬身之地。”仙娥细声道。

  细长的手指攥在一起,指甲微微嵌入肉里,可手上的痛却不如心痛,她无法控制住眼中的泪,任由那一滴滴泪珠划过脸颊,染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落到地上。

  “我活了这样多年,还未见过如此傻的人,十八道天雷啊,你都为他受了……总有一天,我要他还回来,且要还的更多。”

  容朔醒来看了看四周,一片混沌,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照在黑暗中。他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也是一片模糊,记忆仿佛变成一片片碎片,化为乌有,任由他怎样的努力拼凑都无法忆起。

  在他身边立着的是一个男子,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子,尖细的下颚,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露出钻石般明亮的光。靛蓝色的长袍袖口,领口都绣着银丝边流云纹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甚是利落。

  “让你去抓的怨魂可都抓到了?”他闭着眼问道。

  “属下……不才,未寻到……王上所说的……怨魂。”侍卫哆嗦到。

  “废物!”上手的男子勃然大怒,挥手给了那侍卫一巴掌,侍卫瞬间飞出十几米远,吐出了鲜血。

  “还不快去找,若耽误了王上同化,责任可是你能担得起的?”一旁立着的人厉声道。

  “是。”侍卫迅速爬起,退出了大殿。

  同化?容朔大概明白了,其实他早已死了,由于怨气深重,他死后化为了怨魂,在人间游荡。而这男人就是寻找较强的怨魂,经过炼化后融为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的力量。

  “可为何我被同化后还有自己的意识?”容朔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既然还有意识,便要想办法出去。容朔的脑子飞速运转,最终发觉他其实是化为了这个男人的影子。几日之后他又发现它可以短暂的操控那人的影子进行活动。

  跟着男子几日后,他知道了这人叫顾愆,是怨界的统治者怨王。在百年前的王位之争中与另一位储君顾怨大战数次,最后险胜。之后为了防止有人觊觎王位,他不断地捕捉怨魂,进行同化提升自己的修为。

  “他要回来啦。”自从晨时起,古钱不停地重复着这五个字,他身边的道人也在不停地安抚着。

  经过几日熟悉,容朔已经完全融入顾愆的影子中去了。顾愆不知每当他晚上睡下后,他的影子就会脱离身体,在月色中修炼习法。

  既然能活,便是天给他的机会。他恨透了那个独断专行的天帝,那个他深深爱着的人,却始终没有为他动心,也许在他那里,自己始终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会无条件服从的工具,仅此而已。既然如此,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但他恢复了自由身,他便要接着顾怨的名,在这世间重活一次。

  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阴气格外沉重,是剥离的绝佳机会。

  他,容朔,不,是顾怨,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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