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赴考（二）

第二天七点，阿飞就自然醒了，喝了酒，确实更是睡不好，醒来的时候，调的闹钟都还没有响。在理工大学吃了一份凉拌河粉加排骨汤后，随着一群群的年轻考生进了考场。事业单位的考试题目对于阿飞来说并不难，所谓的综合基础知识，就是考的一百道常识题，最后写一篇小文章，阿飞做得很快，两个小说的考试时间，他一个小时就做完了，然后闲着无聊在草稿纸里练字。铃声响起的时候，阿飞第一个交卷，领回了自己的手机并开了机。

　　阿飞打开手机，本想第一时间给程华打电话，却看到了一个老爸的未接电话，阿飞call了回去，老爸说“阿飞，考试考完了吧，甘州离家里近，回家住几天，去看看你外公外婆。”。阿飞说:“好的，我知道了，爸，你能不能别天天操心我的行程啊，我那么大的人了，自己会安排。”。阿飞一下子没了去找程华玩的心绪，市里回老家的车下午五点最后一趟，还要去一个小时车程外的河东等车，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和程华开始后半场。阿飞简单发了一条短信和程华告别，在理工大学对面的巷子里找了个网吧，点了份外卖，坐了两个小时，然后坐106公交转309路到了东河车站，中巴沿着贡水边逆流而上，开了一个小时的高速，然后走了半个小时的省道，在江岸的一座大桥边下了车。过了桥对面，走几分钟小路，就是外婆家了。

　　阿飞记得，十几年前，这条宽阔的贡水还没有架起桥梁，两岸之间的往来，只靠一个家在河边爱喝酒的摆渡老人。阿飞的外婆家，就在江对岸的白沙村，渡过河、上了岸，步行两三里路，穿过几户人家。就能看到一条U行的乡间小路环绕着一座山坳，山坳被竹林包围，露出并排的黑瓦和屋檐，林间的晨雾下，隐隐约约从屋顶升起几屡炊烟。小路的另头是一条两米宽的小溪，溪边的梯田上，总是能看到三两个耕作的农夫农妇，有外人从小路经过的时候，他们总会不自觉地放下手上的农活驻足张望，甚至热情地问道是哪家的客人。这个村落，村民们从县城南边搬来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小时候，每年春节前几天，农历26左右的日子，阿飞一家四口，和姨娘一大家子就会相约结伴而行，去十几里外的外婆家拜年，那几年都是走山路去，吃过早饭一大早就出发，孩子们赶山路走得慢，总是一边走一边拨弄路边的狗尾巴草玩，到达渡口的时候，已经到了要开吃中午饭的时辰了。大概2005年之后，村民们出去务工赚了些钱，各家各户都开始流行骑摩托车走亲戚。不过，骑了车去还是免不了要坐船渡河。过河的时候，顺着一块窄窄的木板，把摩托车推到船上，矮小或年长的男人，推上去很吃劲，同船者都会前来帮忙，一顿前拉后拽，终于把两三百斤重的太子车搬到了船头。阿飞和其他小孩子就被家长赶到船中央站着，千叮万嘱不要往两侧探出身子，不能去拨玩河里的水，于是阿飞他们几个小孩就只能往船的前沿张探，看木船行进时前头挂起的水花，仰望船夫拨弄划竿的娴熟技术。记得有一年的清明，河水猛涨，老船夫也不敢摆渡，阿飞趁着三天的假期在外婆家做客，假期已过，河水还是没有退下来，那几天，外公外婆时常撑着伞往船夫家跑，担心因为旷课影响了阿飞的学业，也害怕冒险过河不够安全。就这么忐忑地熬了好几天，才等到雨水逐渐退却，渡口重新开始通航的时候，马上送阿飞过了河去学校上课。

　　外公外婆从小对阿飞的学习成绩很关心，这次考县城的单位，估计爸妈也和外公外婆说了，回到外婆家肯定又是一顿“关心”:“考的怎么样啊”，“什么时候出成绩啊”。因为在农村人看来，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家里十几年来付出了太多的金钱和代价，如果能考上一个正式的单位，对他们来说就算值得。想到这里，阿飞对一个星期后的考试成绩突然有了点紧张。过了桥的两里路阿飞走得很慢，下午六点了太阳还没下山，村道里一个人也没看到。

　　二十几分钟后，终于走到了外婆家的百货店里，店子下面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得争吵些什么，外公看到阿飞，赶紧从人群里挤出来，热情得招呼阿飞去楼上泡茶喝，阿飞说“没事，我就在楼下看看。”，原来是同村一个叫万生的老人，刚才从稻田里喷农药回来的时候，兜里的86块钱零钱掉了，他掏出宽松黑色裤子里的口袋，口袋破了一个洞，万生一路找过去，只看到一对年轻夫妇刚从这条路走过，就拉到他们来店子里叫大家来评理对证，店里喝茶打牌的人也都一起围了过来。那一对年轻夫妇是里头村的远方亲戚，难得来这边一次，穿着打扮都很新潮和整洁，万生一口咬定就是他们捡了他的钱不承认，男的一脸不屑，搂着他手臂的女士说:“几十块钱，谁要你的，你别纠缠好不好，大不了我给你一百块，不要找了！别影响我坐车。”。万生听到这话更生气，气的矮小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阿飞看到他叠起的裤脚边上沾满了黄泥，黑色的上衣肩部破了几个洞。因为几十块钱，大家也不好叫年轻夫妇把包全部翻出来搜，也怕再僵持下去万生的情绪控制不住，外公边到了二两谷烧酒，一旁安慰万生，一旁叫人喊那对年轻夫妇先行离开。人走后，万生还是念念有词，说他那80多块是下个圩日买农药的钱，回去后不好和老婆交差一类的，还骂了几句那两个年轻人，说他们表面穿着亮丽，内心很坏、很会装。

　　阿飞在外婆家住了一个星期，外公外婆出去干农活的时候，可以一个人躺在外公的摇椅上，吹着电扇看电视、玩手机，偶尔才来几个买烟酒杂货的同村人，冰箱里的冷饮冰棒，阿飞可以随便拿。阿飞是大学生，外公外婆对他很好，农活根本不会喊他做。阿飞想:这样的日子舒坦呢。

　　一个星期后，阿飞在携程网上定了晚上七点回学校的汽车票，五百多公里路，票价120元，这天下午，外婆装了几个塑料袋的农货给他带去，一袋炒熟的花生，一袋番薯干。阿飞叫他们两不用送，自己走路到省道去等车，先去县城，再转长途客车。回州县城变化挺大，开发了许多新的楼盘，阿飞在去车站的路上看到自己曾经就读的高中，成了高档的财富广场了，路上的汽车多了很多，店铺基本上全部换了，新开了不少新潮的店，牛排、自助火锅、新能源汽车、婚礼策划等等。四年前，这里基本上是小吃小炒，百货家具。高中时候和程华经常去买小笼包的地方，划成了固定停车场，已经不允许摊贩出入了。在夜幕逐渐降临的时候，阿飞坐上了去东昌的空调大巴，买了一瓶八宝粥，一瓶水，和两包小饼干作为车上的晚餐。车子慢慢驶离了城区，灯光越来越暗，速度也提了起来。阿飞想到每年寒暑假来来回回地坐车，已经没有了当初大一时候，去入学那次的兴奋和希望，反倒是对这车上的味道有些烦倦。阿飞拧开手里的怡宝喝了一口，猛然想起，今天出成绩啊，妈的，白天居然忘记了查。赶紧把水丢在坐垫下面的网篮里，拿出手机，快速输入“甘州人事考试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