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弦歌说得漫不经心，前面带路的小宫女却心里一紧，平稳的步伐也凌乱了些许。
到底是能在宫宴上伺候的人，比寻常人也多了那么几分镇定，很快便回过神来。
转身朝夜弦歌一福身，解释道，“回公子的话，寻芳殿今儿个被德妃娘娘用来宴请一众命妇和闺中小姐了，那边全是女眷，公子一个外男到底有几分不便。而临近的几座宫殿便只有春华宫尚且闲置，是以奴婢只能带着公子去那里更衣。”
进宫前夜弦歌曾听洛湛提起，文德帝素来喜欢在云熙宫设宴，但一场大的宴会，难免会出些突发状况，比如说她今日这种。
文德帝为了不让朝臣们来回折腾，也为了避免他们醉酒后不慎闯入后宫，是以特意将正殿一旁的偏殿单独辟了出来，以便臣子们使用。
但据她所知往年来不论大小宫宴都不曾分男宾女宾单独宴请，文德帝今日却如此安排，不知有何打算？
夜弦歌食指微微曲起，轻轻摩擦着大拇指指腹，眼底有精光一闪而过。
若是熟悉她的人便知道她这是又在谋划什么了。
夜弦歌对小宫女的解释不置可否，只是示意她继续带路。
虽然不知这小小宫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正巧宴会太过无趣，她也不想过早回去，就姑且陪她们玩玩儿。
小宫女见夜弦歌没有借机发难，心里松了一口气，赶忙往前走着，生怕夜弦歌反悔似的。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那小宫女显然心里装着事，步履匆匆的在前面走着，连后面的夜弦歌被人撞了一下也未曾发现。
夜弦歌神色淡然地跟着小宫女走着，掩在袖中的手却不着痕迹的摸着方才撞她的小宫女趁机塞给她的东西。
是一张薄薄的纸，和普通宣纸倒是一般无二。
她趁小宫女不注意打开纸条，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小字。
看完之后，她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和她周身清冷的气质诡异地融合在一起，似妖似仙，蛊惑人心。
“在下看姑娘生得灵秀可人，不知在哪位主子跟前伺候？”
平静了一路，夜弦歌突然发问，看似只是闲聊，却让小小宫女心生警惕，“奴婢笨拙，比不得姐姐们聪慧讨喜，没那福气在主子跟前伺候，平日里也就做些粗活罢了。”
小宫女说话的时候头垂得很低，那匆匆向前的身影在微风的轻拂下显得更加单薄。
看她一路上都弓着身子，一双手微微泛黄，骨节粗大，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显得有些粗糙，很显然她不是在说谎。
既然没有说谎，那她又是如何混进宴会的？
这等宴会一般对殿上伺候的人都有很高的要求，可不是随随便便想进就能进的。
这个小宫女既然不得主子的眼，那她的目的就很值得怀疑了。
“倒是在下唐突了。”
夜弦歌微笑着致歉，清润的声音传进小宫女耳朵里，她微微侧身，就看到如玉般的谦谦公子嘴角含笑，眼神干净澄澈，行动间清贵优雅，自带风度，看得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心里有些可惜，如此翩翩公子，就要叫人给糟蹋了。
她还在想什么，就被夜弦歌的话给打断了，只听对方说着，“既然姑娘不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又去宴会做甚？”
“本来今日晚宴该是汀兰姐姐陪着公主的，但是姐姐突然身体不适，就临时换成了奴婢。方才奴婢只是奉公主之命回去取东西，不想回来之时恰巧公子这边生了事端，就被管事嬷嬷叫来帮忙了。”
小宫女的声音软软的，说话时还有些胆怯，却条理清楚，分寸也拿捏得很好，半点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般笨拙。
她的话听起来几乎没有任何问题，但过多的巧合叠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这件事情没有蹊跷。
就算是最不受宠的公主身边也至少又两个一等宫女，只一个出了意外，另一个完全可以补上，根本不需要去找一个粗使宫女。
既然存心想要给她设套，应当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才是，难道这些人就不担心被她发现异常，不去钻这个圈套了吗？
委实奇怪。
不过不管如何，她还是要去看看的，不然还真有点对不起对方这么劳神费力给她下套呢。
夜弦歌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似笑非笑地盯着前面带路的小宫女。
小宫女浑然未觉，带着夜弦歌七拐八拐地走了一刻钟方才走到一座宫殿门前。
这座宫殿显然荒废了许久，墙上爬满了青苔不说，连宫门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灰。
一直跟在后面的夜弦歌见此不禁有些错愕。
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并没有人给她下套？
一个不懂规矩，领路一直走在贵客前面的小宫女，再加一座荒废已久的宫殿，是何等清奇的脑子才能用这等拙劣的手段给她下套？
且不说这小宫女说话看似毫无破绽，却漏洞百出，就单单看这么荒凉破败的宫殿，夜弦歌也没有踏足的心思。
费尽心机想要给她设套，却连她最基本的习惯都不知道，这样的对手夜弦歌甚至连见一面的欲望都升不起来。
这人若不是能力有限，查不到有用的东西，就只能是自视甚高，根本没脑子。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值得夜弦歌浪费时间去见他。
就算她闲得再无聊，也有其他乐子主动送上门来不是吗？
她的脑海里瞬间划过方才那张纸条上的一行小字：
欲知夜影下落，酉时三刻，梅林一见。
对方既然知道夜影的下落，不论是不是主谋，都要比这位手段来得高明，也更值得她浪费时间去瞧瞧。
思及此，夜弦歌收敛了嘴角的笑意，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带路的小宫女，“不管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既然连本公子素来洁癖都打听不清楚，想来也不值得本公子浪费时间去见他。”
夜弦歌声音很轻，仿佛情人在耳边呢喃。
说出的话却很重，一字一句砸在人心里。
让人心生敬畏。
明明方才还温润清雅的公子，一瞬间就变得如同天上的谪仙，高不可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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