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凤予宸正和程子蓦在湖心亭对弈,暗卫匆匆来报,“殿下,亦清先生到了。”
凤予宸漫不经心地放下一子,黑子占尽上风,白子势败,已无力回天。
胜负已分,程子蓦瞧着殿下与亦清有要事相商,识相地起身告退。
半道上,与正赶过来的白亦清碰了个正着。程子蓦微笑着颔首,算是向他打了个招呼,而后快步离去。
虽然他们同在殿下麾下,但白亦清和白慕,白竹等人不同。他是殿下放在洛堇国的线人,与他们也不是一块长大,所以不甚相熟。
平日里遇见,也顶多是笑笑,打个招呼,很少会同他玩笑。
白亦清喜静,且有诸多怪癖,是以他们也不大敢打扰他,就一直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凤予宸淡淡地瞥了白亦清一眼,见他满身风尘,墨发凌乱,一脸倦容,也就随意问了两句,便让他下去歇息了。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休息不好,很影响发挥。
今晚慕王府和清风小筑都格外安静,安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相较于慕王府和清风小筑的平静,厉王府就显得有些狂风暴雨般急躁了。
厉王府书房内一片狼藉,各种瓷器碎了一地,公文、书本杂乱无章地躺在地上,有的甚至染上了些许墨迹。
黄梨木雕花的书案上也是空空如也,显然是高高在上的厉王殿下又大发雷霆了。
底下几个幕僚见状,纷纷瑟缩着脑袋,生怕被厉王的怒火波及。有些脑子的还知道以眼神求助为首的老者,好叫他出面安抚暴怒的厉王。
老者瞥了眼下方的几个幕僚,见他们低垂着头,不敢言语,眼底划过一丝轻蔑。半晌,方起身,叫人送了一壶清茶来。
倒了一杯,送到厉王跟前,“王爷息怒,先喝口茶降降火。”
方才还怒火中烧的厉王,一见到老者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的火就熄了一半。抬手接过茶杯,痛快地将茶水一饮而尽,开口问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老者也不拿乔,娓娓道来,“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慕王的确中了半月香。半月香,香半月,半月后肠穿肚烂而亡,无药可解。如今已过九日,想来那慕王也没几日可活。若是王爷仍不放心,大可派人截了那鬼医去,只需拖过这几日,便是那鬼医再有神医鬼手之能,也无法将慕王从阎王殿里拉出来。”
厉王一听,拍手称快,“先生妙计。”
正准备吩咐人去办,却又有些迟疑,“鬼医向来行踪不定,想找到她只怕并不容易。况且本王听闻鬼医虽武功平平,但一手毒术却使得出神入化,想要抓她,更是难上加难。”
老者却并不显得为难,老神在在地说着,“慕王自知除了下毒之人,天下恐只有鬼医能解他身上的毒,定会差人去寻,王爷届时只需派人盯紧慕王府,还怕找不到人吗?”
老者说着说着,眼底突然划过一抹阴狠,嘴角微微勾起,让人一看不觉脊背发寒,“至于能不能截到人无关紧要,只需扰乱慕王的计划,将人拖住,让其无法在慕王毒发前赶到慕王府便成。”
厉王哈哈一笑,眉目间的阴寒犹如实质,仿佛已经看到慕王身死一般,“如此甚好,只要拖住鬼医,本王就不信他风白羽此番还能如此命大。只要风白羽一死,父皇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册封本王为太子。到那时,本王定要叫那些老顽固好看。”
作为幕僚,在座的肯定都希望厉王能当上太子,将来登基为帝他们便算是有从龙之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是以,这些人立马开口恭维道,“先生大才,此计甚妙,王爷人中龙凤,又得先生相助,定能早日得偿所愿,登上那太子之位。”
一时间书房内恭维之声不绝于耳,但在厉王听来,却好似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能被厉王奉为座上宾的幕僚也都不是简单角色,一句话就挑起了厉王对老者的猜忌。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粗粗一听是在奉承他,实际上却是很隐晦地表明他必须得靠着老者才能登上太子之位。
这对一向高高在上的厉王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讽刺。
老者显然也听明白了这言外之意,急忙收起脸上的笑容,诚惶诚恐地向厉王一揖,“殿下聪慧过人,老朽尚不及万一,此番班门弄斧委实是想为殿下分忧。
老朽一届白身,在朝堂上无法相助王爷,心里着实有愧,而作为厉王府幕僚,这等小事自有我等解决,哪敢劳烦王爷伤神。在老朽有生之年若能助王爷成就霸业余愿足矣。”
老者姿态放得很低,脸上一片真诚,让厉王心里刚升起来的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看着一向妙计频出,替他扫平许多障碍的老者对他发自内心的臣服和恭敬,厉王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甚至为自己方才对老者的怀疑和不满感到丝丝愧疚。
在座其他幕僚在听到老者这一番话时,心里便咯噔一下,此时再看厉王的脸色,心瞬间沉到谷底。
到底是他们大意了,让老者揪出这么大个错处,甚至直接怼了回来。
他们暗讽老者诡计多端,暗示厉王功高盖主,却不料老者直接放低身段,以自己的年龄说事,向厉王表示自己毫无不臣之心,就差直接说‘我没几年可活了,就图个荣华富贵,安乐死,不想去争什么皇位,就怕有命争,没命花’。
老者的年龄摆在那里,确实让他们无话可说。
一表明自己的决心,就立马反过来指责他们作为厉王府幕僚不尽心尽力,连点小事都办不好,愧对厉王殿下的栽培。
言语之间将厉王捧得极高,又点名自己一届白身,没法插手朝堂之事,但他们不一样啊。
他们这群人虽然官职低微,但不乏有实权的,在朝堂上却没帮到厉王太多。
不愧是以一届白身都能稳压他们一头的老者,这招反客为主用得极妙。
当今皇上性子阴晴不定,最忌讳的便是儿子和朝臣们搅和在一起,结党营私。
是以,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站在某个皇子王爷阵营。
只有他们这些官职低微,又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小虾米悄悄和皇子王爷搭线才不会被皇帝猜忌。
能搭上厉王这艘大船,是他们半辈子修来的福气。
此刻厉王在朝中形势一片大好,就差皇帝一纸诏书册封太子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行差踏错,不然被厉王厌弃,别说将来的前程,就是自己的小命都难保。
想到这,众人不觉汗毛直立,纷纷向厉王表着忠心。
不管此时在座众人心中作何感想,但表面上的气氛还是和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