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梢勾勒的是闺情,若是新婚,闺情只怕更盛。这就教人想起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里的片段。新婚第二日,顾廷烨替明兰画眉,画得乱七八糟的,明兰恼了,顾廷烨笑着跑了。这段情节在整个跌宕起伏的故事里仿佛是无足轻重的存在,可偏偏让很多人念念不忘。大丈夫志在四方,战沙场,报国家,这是男儿该有的抱负,可卸去戎装,他又能是闺阁里那个甘心为妻子描眉的人,多难得呀。
描眉人自然也是赏眉人,眉描得好不好另说,只那份心,便是很多男儿比不上的。好多话本啊,故事啊,总爱用“举案齐眉”四个字来写夫妻情深。举案齐眉,原本说的是西汉人梁鸿的妻子,日日给他送饭时把托盘举得同眉毛一样高。这样看来,举案齐眉到底是敬重有余,温情不足,疏离了些。我想,大多数女子追求的应当不是什么举案齐眉,而是一个可以撒娇、可以使小性、怜她爱她,能够明白她每日晨起描眉是为了谁的人。
投身红尘,得失都是寻常,有人得必会有人失,世事皆如是,或许有的人,穷极一生,描眉画面无数次,也遇不到她的赏眉人。欧阳修有一首小词,词牌是《诉衷情》,题目叫《眉意》——
清晨帘幕卷清霜。呵手试梅妆。都想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另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量断人肠。
帘幕卷轻霜,已是一片凄凉意,她呵气暖手,试描梅花妆,许是心底离恨,她把眉描得似远山长,而离恨也似远山长。恨从何来?只因思及往事,叹流光飞逝,韶华不再,悲伤便积攒而成。也许,在她的往事里,也曾有一个淡淡的影子,紧掩在心底最深处的门扉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旁人不得而知,但故事的结局,应该是痴心错付了。这样想来,眉描得好或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知了知人心,何必再歌,何必再笑,于是“拟歌先敛,欲笑还颦”,做了断肠人。
有人说欧阳修这首词写的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是了,若是富贵人家的闺阁女子,怎会在落了霜的早晨呵手试妆呢?她们必定拥着暖衾安睡,或烤着火,等待侍女为她们梳妆,只有沦落风尘的女子才会冒着寒气试妆,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会有远山般的离恨。曾经的得意早已被岁月磨成失意,那些“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的日子不复,那个许过诺盟过誓的人不再,美人日渐迟暮,却仍旧身似浮萍,一生也未得一个真正的赏眉人,只留下唏嘘。
困于尘寰,生死离别都是常事,今朝画眉请君看,明日天涯两茫茫,浮生事、赏眉人,到底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遇到了,便于追,错过了,也别蹙眉,你且记住,“尊前不用翠眉蹙”,毕竟,人生如逆旅,你我皆是行人。寻寻觅觅,觅觅寻寻,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你的赏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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