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称无父无母,伶仃孤苦,漂泊于世,可晶亮晶亮的眼眸又闪烁着那样的光。
就像是……我初成功名时…一切都还未变。
音容像是闪烁的星光,狡黠而明丽,一转眼,却又像是江南水乡的女郎,温温柔柔。
那大概是,很久没人清晨做好饭食,故作埋怨地絮絮叨叨;那大概是,很久没人说着劣质的笑话,只为博我眉眼弯弯;那大概是,很久没人不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喜欢我的冷清厌俗。
如若一直像这样,倒也是极好的。
不知何时,我忽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这种心情却愈演愈烈,如同春江夜月潮,接二连三 。
我又对你发火了,我本不愿这样做的。
我又对你不予理睬了,但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本心。
你知道的吧?
我在心里问着,但对于答案比谁都清楚。
就这样,别扭着,欢喜着,日复一日,你却死了。
站在你的尸体面前,我极力想要扯出一抹微笑,却怎样也做不到。
原来我从来都没有对你笑过。
不,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怎么可能死了呢?那个无论我怎样冷言相对,都未曾想过放弃,依旧整日跟在我身边的你,怎么可能死了呢?
是了,这一定不是你。
我不承认这是艾玛·伍兹。
看到你从门前走进来,我笑了。
“你怎么又进书房里来了?”
“诶,别走啊,是我错了,别生气嘛。”
“你怎么不说话?”
“是我不好,我老是凶你,原谅我吧。”
“嗯?艾玛?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无声地站在那里,什么动作也没有,又或是我根本想象不出你此时此刻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所以啊…回答我吧,一句也好,一句就好。
不知道这样念念叨叨地对着你说了多久的话,我感受到自己越来越疲惫了,几乎没有力气再开口了。
“走吧。”
一双手搭上我的肩头。
“不行…不行……她还没有回答我,说明她还在生气…现在走了,就前功尽弃了……”
我有些恍惚,想也没想就回答。
“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人淡淡的说。
“有的,有的,她在那里。”
我指着,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
那人沉默了,另一个声音却响起。
“真是的,你们这里的人怎么魂都那么难勾!”
“上次那个姑娘也是,硬是强拉不走,挣扎了大半个时辰,这下还没休息一会儿呢,又来一个……”
“无咎!”
嘀嘀咕咕被打断,我恍然回神,看着两个瘦高的男人,不,应该说是鬼差,站在我身后。
“逝者之事,不可妄议。”
原来我死了。
我颤着手拉住他的袖口。
“你们口中的姑娘…可是叫,艾玛•伍兹?”
“逝者……”
“她现在在哪里?可是在地府?”
他闭了嘴,直直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轻轻开口。
“往生了。”
“往生…往生……她往生去了哪里?”
“无可奉告。”
他的袖口钻出一根发亮的绳子,像是灵性的小蛇,缚上我的手腕,又伸出一头进他手中。
被牵拉着走,我的脚步有些踉跄,本是还想要挣扎一下的,却还是乖乖顺从了。
“如果……”
我殷切地看着他。
“如果我现在去往生,还有没有…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有的。”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有力的手,忽的落得我一个心安。
“见得到是一回事,认不认得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人笑着,双手背在脑后,恣意大步向前走。
认得的。
一定认得的。
我暗暗想。
于是——
我对你一见钟情。
明明是笨拙的动作,毫无看点的姿色,一点儿也不吸引人。
可是一对上你那双清亮清亮的眼睛,不知怎的,我的双眼也就无法移开了。像是相吸的两极,越是想要分离,越是被若隐若现的磁场勾得欲罢不能。
我想要你,我想拥有你,我想,我想………!
就算,就算你只是一个被当做礼物送来的舞姬,即便你既不倾国倾城,也不机敏过人,我也……深深地爱着你。
是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爱,执著得,偏心得,更像是某种不甘与悔恨。
但我真的爱你,即便我从未告诉过你。
我可以用我最重要的东西作为抵押,我的财富,我的地位,我的野心……只要你相信我爱你。
我真的……从未想过把你送去交换。
“你说什么?!”
我疲惫的眼球中满是狰狞的血丝,直勾勾地瞪着我眼前的男人——我最看重的心腹——的傲然的脸。
“大公,请接收现实。”
“您应该意识到,那个舞姬影响你太多了,她和我们的大业相比,这点儿的牺牲算什么?”
“您从前可没少干过这些事儿。”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眼神中似是考量,似是威胁。
我明白,这时候和他翻脸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时候我感受到我先前从未有过的,一点一点儿迸发出来,继而将我吞噬的,深深的无力。
原来我是这样的毫无用处。
请快一点儿,请再快一点儿!
我暗暗祈祷着,夜夜拥着冰冷的被褥入睡,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却又希望这空空如也的样子也是一个梦。
拜托了,艾玛,等着我,我会去接你回来。
等我凯旋而归,我就娶你,管他们再三反对,谁也不能够阻止我。
对吧?
会是…这样的吧……?
“回来了,信鸽。”
他这般说着,一只白色的鸟儿俯冲直下,停留在我的肩头。
我粗暴地将那卷东西从它的脚上扯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摊在桌上。
是胡林公爵领的军事地形图。
我将它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着,终于在夹层里发现了你的纸条。
只有几句话。
我认得的,你的字迹,圆圆润润,歪歪斜斜,彼此间又分的很开,是我教给你的。
是吧…是吧……你还是在等着我的吧?
看着那方小小的纸条上,白底黑字地坦然摆着,唯一写给我的一句话——
A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