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春至,漫世娇。 微服私访逛花市的天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百花齐放的盛景。
百花娇艳欲滴,各自有各自的斑驳绚烂,簇簇拥拥的仿佛夺了尘世间所有色彩。 身份尊贵的天子目光却越过娇媚花卉,落到角落里一盆不显眼的梨花枝上。
那梨花开的安静,不与那百花争艳,温婉的像个江南姑娘。
那目光主人神色却突然暗淡下去,眼底翻涌着似痛苦似眷恋的各种复杂情绪。
一旁赏花的孩子好奇地望着这位衣着华丽的花客。
他是想起什么人了吗?为什么露出了阿爷提起死去阿奶时的眼神呢?
这位壮年英名倍受崇敬的天子的确是想起了一个人。
他又想起了她来。
那个几年前病逝的皇后。
那个喜一席白衣的心上人。
那个萦绕了他几年梦境的衿儿。
她笑起来时是温温婉婉,安安静静的,和那不与百花争宠的白梨花一样。
他们初见也是春日,正花开,漫天风吹梨花飘,她站在树下稍稍发愣地看着他。
然后她笑了。
纵世间百般美好,他眼里绚烂胜花开的只有一人笑颜。
只有她。
佳人如玉。
惜已逝去。
他失神地想着,耳边隐约有人轻呼。
“公子!公子!”是随行侍卫的声音,他回过神,眼底已隐去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侍卫,“出行时间差不多了,您该准备回去了,今日府上要事较多。”
他点点头,离开前最后一抹目光轻轻掠过那盆梨花枝。
“公子若是喜欢,需不需要小的去买下来?这样公子在府上也能天天看见了。”刚刚开口唤他的侍卫察觉到主上目光,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君心难测,贸然开口后侍卫也有些后悔。
买回去?只给他一个人看到?
这几个字似乎勾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回忆,天子嘴角扬起一抹笑。
一向遇事当机立断的天子此刻却没有立刻发布任何明了指示。
侍卫们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不敢去看此刻他们主上是什么情况。
最终没有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
“这些花过了展示时节会如何处理?”
长久沉默中那位询问的侍卫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冒犯首级不保的时候又听见了主上的发问,稍稍一愣,随即快速回答:“还能活的种回去,不能活的就做成假花卖出去。”
“照料好那盆花,花展结束后找个好地方种下去。”话语刚落侍卫只见刚刚还在面前的身影已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花市。
为什么主上不直接把花买下来栽回御花园呢?
不过那侍卫没敢多想,伴君如伴虎,有些东西最好别妄想能猜到也最好别去猜。
随行的还有一名辈分很高的公公,他似乎有些感慨地看着那盆梨花,然后叮嘱那侍卫一定要办好这件事。
“若是日后皇上突然问起,可千万不要表现出自己的别的想法,你只要确保那花好好的就好了。”方公公有些意味深长,他拍了拍那侍卫的肩膀,然后便往主上离开的地方匆匆忙忙赶去。
毕竟方公公身份是摆在那的,侍卫觉得只有自己买下来照料最合适了,所以特地在家里院子找了个不错的地方养着。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皇帝却一次没有过问那盆梨花的下落,但侍卫记着方公公的叮嘱,照料那花硬是没敢有一丝松懈。
一日皇帝又处理奏折到深夜,方公公续上静心茶添好烛油又安静地退回一边待命。
方公公识相地没有提起今夜应该翻牌之事。
自从皇后去世,皇帝很久没翻过牌子找后宫侍寝了,反而找了几个理由处理了几个自家权势风头嚣张的妃子。
看似是灭外家风头,其实方公公作为见着皇后入宫到离去的人最明白皇帝其实是为了皇后这么干的。
认识皇后之前皇帝其实不能算一个贤君的。虽然之前皇帝处理政事也十分目光毒辣手段高明,但是却有个坏毛病。
皇帝好色。
就在皇帝即将踏入荒淫暴君行列之前,皇后出现了,皇帝从此眼里只有皇后再容不下别的人来。
皇帝是很爱皇后的。
于是皇后离开后皇帝虽然处事变得更刁钻外还是比之前那个荒淫暴君好。
就比如说后宫佳丽众多,皇帝却是看都没再看一眼。
皇后其实比起皇帝当皇帝更适合当皇后,出生优越又举止有礼得体,却又有着后宫难得的纯净心境,一看就是天生被托在掌心当宝不染凡尘的仙女。
她本来应该母仪天下的。
方公公不禁有些唏嘘。
“上次花市的那盆梨花现在怎么样了?”皇帝突然放下笔,兀自开口。
那天刚好是那个照料花的侍卫值班。
于是侍卫被喊进了御书房。
“回皇上,那盆梨花花如今栽在一处庭院,长势喜人,颇为精神。”给侍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在自家的院子。
皇帝却没有再问什么,挥了挥手让御书房里所有人都出去了。
夜色阑珊,谁的眼底涌现凄寂,又是谁不发一言却心上早已腐烂了千般伤痕。
皇帝握着一柄小玉雕扇不知道看到了谁,他喃喃自语着却湿了眼眶。
“你就应该活在远方的,不为我知道,安安稳稳地活到白头。”
“不是我……也没有关系了……”
“矜儿……”
岁月只能掩盖痕迹但痛苦会蔓延增长。
往事如风物是人非。
终于还是一场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