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雨逝

傍晚。

天空灰蒙蒙的，似一口大黑锅笼罩大地，狂风怒号，黄沙漫天，一场大雨濒临而至，似要翻云覆雨，推翻一切。

一排排房屋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空旷的大地上，瑟瑟发抖，狂风劲吹，似要将屋顶掀翻。

歆颜，霍吟还有霍吟的弟弟以及徐姨蜷缩在家里，屋外的树木被大风吹得树叶纷纷败落，那柔软的腰肢几乎被压弯，窗子呼呼作响，徐姨走过去把窗户紧紧地关上，霍吟真害怕窗子会被吹走。

屋内点着蜡烛，昏黄而微弱的光映着屋里那几个小小的影子。

温暖而舒适。

“今天怎么刮这么大的风，看来要下一场大暴雨了。”

霍吟盯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担忧地说。

“今年梅雨季，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雨，这应该是最后一场了。”

徐姨生着火炉，把仅存的那点寒气驱走。

“晚饭铃告诉我我该饿了。”歆颜揉着自己的肚子，低低地说。

“姐，你昨天不是打了两对野鸽子吗，徐姨，我想吃烤鸽子肉。”霍吟的弟弟带着殷切的眼神看着徐姨。

于是那三个人同时瞪着眼珠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徐姨。

霍吟最逼真，眼睛里还闪着泪光。

徐姨执拗不过他们，只好顺了他们。

霍吟姐弟两个可怜，才大一点点父母就去世了，歆颜是家主在世时捡回来的一个孤儿，徐姨照顾了他们十几年，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会说话了，会笑了，会追着她喊徐姨了，她很欣慰，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来看。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霍吟总跟在家主以前的护卫秦生后面，死缠烂打地学武艺，而歆颜常跟着她学针线、编织，厨艺，同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两人合在一起，却是要么霍吟带歆颜飞上房顶到处揭瓦，要么歆颜带霍吟去别人家的鸡窝里闹得鸡飞狗跳，别人不知道是谁做的，徐姨可知道，罚站、罚跪的次数也不少，却终是舍不得夜里她们冒着寒气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霍吟总是偷偷上山打猎，说是不让吃肉，其实是担心她上山遇到什么危险，三年前她们偷吃烤鸡罚跪，她最后还是心软，让她们将剩下的烤鸡分了吃，谁知道过了几天，又拿回来一只鸭，偷偷出府躲到远处的郊林烧烤，徐姨只当没看见，由了她们去了。

她对孩子们的那份苦心，只有徐姨一人明白。

但是徐姨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形影不离，心意相通，便是形容她们两个的。

徐姨正想着心事，外面突然一声响雷劈下，顿时暴雨倾盆而下，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哗哗声。风如同凶猛的野兽，呼呼劲刮，禁闭的窗子摇晃得剧烈。

霍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虽然屋里生了火炉，但还是有一股凉气轻轻袭来。

“这天气像是要把我们吞噬。”

歆颜说道。

“鸽子在厨房，我们怎么去拿？一开门大风就会灌进来，不安全。”

霍吟很实际的说出来这个问题。

“我真的饿啊，在这个寒冷的雨天，身心俱伤，内心凉凉。”霍吟的弟弟撅了撅嘴。

“还是不要去了，外面下的太大了，厨房也有一段距离。”徐姨轻轻地劝道。

“那就等雨下的小一点吧。”歆颜说。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外面虽猛烈却如银铃般清脆的雨声和那侵略者――风的怒吼。

“我最喜欢雨天，一到雨天，天空灰蒙蒙的，心里苍凉却很清爽，雨声滴滴答答，堪比琴师的玉筝琴瑟和鸣，十分悦耳，陶醉在这雨中，陶醉在美的音韵中，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歆颜首先打破了宁静。

“是啊，吟雨露之清心，歌凉风之清神，水珠滴答，似银铃脆响。淅沥雨中，世间除了纯粹，再无其他。”

霍吟也感慨道。

徐姨凝望着她们，她们，终是长大了！

“若是朦胧雨景华屋中，火苗窜窜，鸽香飘散，该是多么的极乐之境啊！”

霍吟的弟弟同样深有感触。

其他人：“……”

感觉到雨势渐小，霍吟对徐姨说：“徐姨，我去就行了。”

徐姨说：“好，把伞带上，别被淋湿了。”

“徐姨，别找了，这屋里没有伞，我没关系的，一出去就是廊厅呢。”霍吟笑着看着徐姨。

“我跟你一起吧。”歆颜站起来，不等她拒绝，就拽着她快速打开门冲了出去。

厨房不是很远，她们拿了四只鸽子，携手往屋里走。

快到屋门口时，风势突然猛烈起来，大风粗暴地直往她们身上撞。

歆颜连连后退， 霍吟是习武之人，她用尽全力定住，然后把歆颜拽进怀里，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风中裹挟着一些树叶树枝，霍吟都替歆颜挡住，雨还在哗哗的下，她们根本无法前进，而廊厅离她们很远，院子里第一次显得如此偌大空旷。

这时候，一个瓦片在房顶上晃动，一阵大风猛地将它裹挟起来，直直地朝霍吟这边砸来。

霍吟眼睛已经被刮得睁不开，她怀里的歆颜想都没想，用尽全力，徒手把瓦片打开，手掌钻心的痛。

然而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又有好几块瓦块从房顶上掉下来。

霍吟看见了，不顾一切地把歆颜拉到一旁，躲过了一块。

风肆掠地吹，越发猛烈霸道。

她们感到透心的凉，穿透五脏六腑，快要窒息，好像要将她们吞噬。

霍吟依旧紧紧护住歆颜，身上已经全湿透。

“小心！”

歆颜大喊一声，挣开她，然后不顾一切地挡在她的身前，那块瓦块，已经砸在歆颜的脑袋上，一股鲜血缓缓流出，那么的红，像她们一起看朝阳时那初升的太阳那么红，像她们一起吃甜食时的红枣那么红，那一抹红，沿着歆颜的脸庞，就那样淌着，淌过了时光，淌过了岁月，淌进了她的心里，淌过了一个人千年的愧疚。

“啪！”

时间静止。

是她的泪在流，还是歆颜的血在滴？

霍吟只感觉世界在这一刻静止，她睁大眼睛，泪水混着雨水，止不住地流着，而面前的歆颜，柔和地看着她，眼前一黑，倒下。

“颜颜！”

她连忙扶起她，“颜颜，颜颜，你还好吗，你感觉怎么样？”

她感觉到颜颜的体温在逐渐下降，急忙把歆颜窝在自己怀里，须臾，她颤抖着握住颜颜那只纤细白皙的手，那只手很软，却比这雨水还要冰凉。

“颜颜，颜颜，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找大夫，他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们还要去打大虫呢，我答应过你的，你要坚持住，你不能睡，坚持一下，好不好？”

她不住的颤抖着，泪水也不住地流着。

鲜血，淌红了她们身下的这片土地。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歆颜，慌乱的往外跑，忽然一个踉跄，她急哭了，在大雨里狂奔着，依然紧紧地护着歆颜。

“吟儿，你别哭，你要好好地活着，我……唯愿你，安好。”

霍吟听见了颜颜吃力地凑到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怀里的人，已没了声息。

她愣住了，定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木然地低下头，试探地喊了一句，“颜颜？”

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雨哗哗地下着，仿佛永不停息。

半响，雨地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颜颜……呜呜呜……”

她紧紧的抱着歆颜，痛哭。

雨水依旧哗哗地下着，一串串打在她们身上，晶亮的雨珠里，映出一张绝望痛苦的面容，和一张安详的面容，她似乎微笑着。

四只鸽子，静静地躺在雨地里，无人理会。

红颜知己，如此， 无声无息，随雨逝去……

（上次准备更文的时候不小心点错了，就把只有标题的文章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删除，就被话本君屏蔽了一会儿，抱歉抱歉<(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