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间

（1）

三月一至，天气变的越发温暖起来。燕安深林中蔓延的山路，也因为天气的原因，变得不再水雾弥漫，寒气环绕。

顺着远郊山路而上，便是燕安新建的学堂。大清早的时候，老师们就会领着学生一边欣赏着朝市里领略不到的风光，一边沿着山岩晃晃悠悠的向上走去。学生们中的几个小团体，欢声笑语聚在一起开着玩笑，吵闹着打发着时间。小野空和远叶千夏并排的走在最后，空的脚腕在小时候受过伤，打小就不能走太快。而千夏作为他的青梅竹马兼朋友自然会等着他，但偶尔顾及着空的面子，她会借着停下来欣赏周围美景的理由等着小野空追上来。

千夏和空各带了把油纸伞，山路的天气总是这么多变，为了防止突然家乡突来的雷阵雨，他两总是习惯性带着油纸伞。

大约又走了10分钟，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前面大部队没带伞的同学们开始恼怒的抱怨起来，一个两个把书包盖着了头顶上，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这时，一阵狂风呼啸刮过。随后，小雨变成了大雨。

带队的老师望了望阴沉的天空，见离学堂还有一段距离，而天气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坏，便叫住了前面几个狂奔的男生，在大家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中换了一条小道。

原来，隐藏在山林深处的地方是一家不为人知的一间茶室，只是偶尔会有一些熟知的人来此消费，借着一杯清茶或招牌的青团子，迎着阳光看书直至傍晚，到也很是惬意。

“啊啊啊啊，可真是冷啊。”小野空缩着身子，抖抖索索的将伞收了起来：“风这么大，还下着大雨...”

远叶千夏接着空递过的伞，和着把自己的一起放在了前亭处，然后麻溜的脱下身上黑色的校服披风，掸在了木架子上。

待他们脱下鞋子进入茶室时，学生们已经到齐了。屋内温暖的空气化为了水蒸气扑面而来。千夏和空便随地找了一个离火炉近的位置挨坐在地上。

因为是清晨，茶室里除了学堂的学生和带队的加藤先生之外，也就只有经营这家茶室的老爷子在忙活着工作。

“想吃些什么？”小野空盯着隔壁桌子上摆放着的青团子和散发着热气的茶杯问道：“我有些饿了。”

“你看着点吧，我都可以。”千夏回答的有点敷衍。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清点出几枚硬币放入了空的手掌。

空应声接过钱币，起身走到了茶室的入口处，那上面挂着一张招牌，店内的茶点名儿都写在上面。

“三块青团，两杯绿茶，谢谢。”小野空盯着牌匾思考了一会儿后对忙碌的老爷子说。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空闲着无聊就开始打量起了茶室内的学生，生徒们聊得正火热，把小小的茶室挤的满满的。明明才入学不到一个月，大家却似乎都混熟了一般。

山林间的细密的雨突然一阵接着一阵拍打下来，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滴落在地面上发出的空灵之声混杂着泥土的清香让空不由得陶醉在了其中。

忽的，一阵大笑声打断了空的思绪，原本宁静和平的心情被恶意打破，使得他有些不满的往声缘望去。

原来是靠近门口的几个小团体发出的令人咋舌的胡闹声。 其中坐在中间的菊池，笑声尤为突出，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他雄厚的大笑声。

坐在小团体附近，刚才还聊得热火的几个生徒此时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个男生咬了一半的青团耷拉着在嘴边，面部看不清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太滑稽了，小野空不由得抿了下嘴唇。

早在两年前的聚会上，小野空便相识了这位菊池小太郎。那时，他随着自己的父亲小野先生参加了一位总帅儿子的生日聚会，而聚会的主角，正是这位菊池。

没想到在那次初遇的两年后，两人成为学堂的同班同学。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缘分？”下一秒，小野空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跟那个到哪都是会惹麻烦的小太郎有缘分什么的...

“同学..”

“....”

“同学，你的青团！”见空没有听见，老头子提高了声音说道：“给你。”

空慌忙回神：“啊，谢谢你.”说这迅速接过了青团子。

似乎是因为菊池的缘故，原本被热闹气氛挤满的小屋，变得宁静了起来。

小野空手上端着装着青团的小碗，小心翼翼地顺着没被学生挤满的地方原路返回，古旧的地板因为挤压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我回来了。”空轻轻的将小碗放在木桌上，然后盘腿坐了下去。

“谢谢.”千夏感激地说到。，然后伸手揪住一块青团，等不及的放入口中。

待她咀嚼了两口，口中忽的涌出了一丝苦涩。

青团馅似乎是由莲藕制成的，甜味里透着淡淡的苦意。

“呃，好苦啊。”空咂巴了两下嘴巴，眉毛皱的紧紧的：“怎么这么苦啊...”

“你买的时候说清口味了吗？”千夏歪着头问道。

小野空从小就讨厌苦味食物的事情，千夏是非常清楚的。自小因为挑食的原因，小野家一到饭点就会变的鸡犬不宁。”

“算了算了。”空勉强的吞下最后一口青团，把小碗推到了千夏面前：“我喝茶水就行了。”

雨还在下，但仅仅是飘落着几滴雨水。

墙上的时钟一声一声的发出钟鸣响，外面本阴云笼罩的天空逐渐有了放晴的迹象。带队的加藤先生见清晨的雨已有停止的意思，便两三下喝完了杯中的清茶，搀扶着木桌站直了身子。

“同学们，时辰不早了，大家收拾收拾走吧。”

学生们一个个乖乖起身，把自己携带的行李打包干净，然后向茶室的老爷子道了谢，像欢脱的小鸟般沿着石阶跳到了石子路上。

“燕安的天气还真是糟糕啊....”菊池倒是一副气闷的样子，小声的抱怨道：“真是搞不懂学校建在这么高的山路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大声哀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的撑起了伞，但他的小团队的包围下不情不愿的继续沿着山路前行。

燕安的新学堂建在山峰的南处，旁边是这个国家最出名的皇室寺庙，每个月的中旬，皇家代表人的负责人和部分皇室成员就会来到这参拜古老的神器与祖先遗留下来的佛迹。

“菊池哥，吃面包吗？”快要走到山顶时，小太郎的团体之一从包里掏出了一块面包：“我昨晚现烤的！”

“哦？给我尝尝。”菊池一下子来了精神，无精打采的双眼一下子点亮了。

“刚不是才在茶室吃过早点了吗...”小野空默默吐槽道，这小太郎的胃还可真是不可估量啊。

“味道不错啊！”菊池大口撕咬着面包圈，夸赞道。

“是我家秘制的甜馅儿。”那个生徒又补充道：“祖传的。”

待到他们寻过山路走到学堂时，时钟刚刚敲过八点。

学生们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的背包塞在旁边的柜子上，脱下厚重的披风，一个蹑手蹑脚的跪坐在青木板上，等着学堂的先生来上课。

清晨的第一课势必属于青木先生的，早在两周前他就宣布了今天有重要测试的事情。生徒们见一脸严肃先生进来了，顿时停止了任何喧闹。青木先生将用羊皮纸制作的试卷一个个发放给了学生们，接着坐在了位置上，面色冷峻，使得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沉重的气味。

笔和纸摩擦出的沙沙的声音，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墨香，这味道熏的千夏脑子沉沉的。她好不容易完成了第一大题，这随之而来的论文题又使她心里一揪。

就在她苦思冥想燕安两百年前发生的一次暴乱事件时，旁边圆桌传来了洗涤索索的小动作声音。

原来是菊池，他真趁着青木先生把注意力放在窗外的鸟叫声中。自个在偷食着别人给他的面包呢。

天气已经彻底转晴了，雨过天晴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散发出了一道刺眼的光，然后直直的射进了教室。

“菊池小太郎！！！”

青木先生忽然发出一声咆哮声，吓得千夏差点把手中的笔扔出去。霎那间，大家都猛的抬起头，愣愣的盯着暴怒的青木先生。

小太郎瞬间停止了口中的咀嚼，僵直着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他嗓子现在一定很干涩，小野空想着。

可是，青木先生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立刻训斥他，他只是僵着脸低声咆哮着：“小太郎下课来我办公室，其他人继续考试，三十分钟后收卷。“

生徒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出声，也不敢再抬头仰望站在台子上的青木先生。

千夏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羊皮纸上，可刚刚发现的事使得她本没想好的解题思路变得混乱不堪。她郁闷的用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忍不住的向小太郎的方向偷偷望去。小太郎的侧影迎着低暗的光线，他依然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神呆愣着望着桌子。

要知道，青木老师可是出了名的严厉，平时的一些小事情都能让他暴跳如雷，更别说在考试时吃东西了。

最终直至考试结束，千夏都没有在那道题上写一个字。

下课后，青木先生照常收了所有的人的卷子。待他刚刚离开，小太郎就猛的站了起来，在学生们的注视下木纳的跟着先生走出了教室。

菊池走后，学生们又恢复了平日的吵闹。小野空伸呼了一口气，在考试最后一分钟完成试卷的他现在倍感幸运。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仰起头惬意的望着天花板。

可是在下一秒，千夏突然戳了戳他的肩膀。

（2）

“我都跟你说了，那道题的答案并没有错，就算你去问先生，他的回答也是一样的。”小野空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从教室到青木先生的休息室需要穿过一道狭窄的小道，道路两旁早在修建时就已栽上了年轻的植被和树木。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英雄主义，而且我没有否定书本上的答案。”

空像是被噎住了，他憋了好一会：“不管怎么说，在集体意识下考虑个人利益本来就是自私的。”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担心。”千夏昂高了语调，瞳孔瞬时放大了：“我相信青木先生一定会认可我的观点。”

小野空动了动眉毛，但他并没有开口去反驳千夏，他始终用手指紧扣着手掌。他足以了解面前的这个女孩，继续的争论显得没有意义。就像远叶千夏让他改掉爱管别人事情的习惯是一样的，没有意义。

千夏太过固执，他也一样。

离先生的休息室越来越近了，空几乎能听见青木先生低沉的声音了。要说他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在这偌大的学校里，值得关心的事情也屈指可数。

小野空伸出右手，这扇大门就要被敲响了。

“菊池君，我对你抱有很大的期待。”青木先生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小野空瞬间就愣住了，他的右手悬挂在了空中。不是因为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使他不知所云，而是这反常而又精明的语气。

“你只需要配合我的行为就行，放心，皇宫的那帮大臣既无知又愚昧。”青木先生冷哼了一声：“不过你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你竟然完全没继承到你父亲的衣钵。”

小太郎似乎有些不满，他小声地辩解了几句。

青木先生没有理会他，又变回了沉闷的嗓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好记住，我会帮你的，大总统的位置我们势在必得。”

片刻的沉寂后，菊池向他道了谢，脚步声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没等小野空反应过来，千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连拖带拽的跑到了走廊的死角处。

“呼，好险....”千夏转过身，眼睛与空的对视上了：“你没事吧。”

空摇摇头，有些僵硬。他转头望向菊池离开的方向，那家伙步伐缓缓的，与平时的神气模样完全不同。

空的确是愤怒的，从那两人的谈话来看，存在着某种不正当的手段是毋庸置疑的。但那更像是一种教导，小太郎要遵循先生的要求去做事情，只是这一层面的指导变味了罢了，他这样安抚自己。

千夏没有松开她的手，相反，她加重了握紧的力道，牵着空离开了走廊的尽头。

他们就这样穿过了回头的道路，天边的彩虹一如既往的在雨后升起，七色分明，灿烂又夺目。只是，不管空怎样去注视那道光

他根本看不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