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魂

优雅起身，气质出尘。哪怕成仙成神，唯有那种刻进骨子里的礼仪规范始终没忘。

     神体比凡间那具身躯更轻盈，容貌更出众。但，眼底被掩藏的、泛滥成灾的杀意与冰冷却是那具身躯不曾有的。

　　理了理身上的淡灰白华服，正准备打道回府，却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吵骂声。

      昙华蹙眉，心知麻烦又来了。站定不动，思寻着对策。

　　上面，茶玲背墙揽手，怒意温温。

      “不知二花神将五花神的神体带去了何处？本宫想念得紧，可否瞧瞧？”

　　桃荼身着粉衣曳地长裙，头上戴着三五支金发簪，挽着十字髻，端着架子，倒也是个标志美人。她端足了“架子”，气势全开。身后跟着四个丫鬟，眼露狠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一脸慈祥，故作稳重，却不知配上她这稚嫩年幼的面容，实在是别扭得紧。

      茶玲挑眉，强忍笑意给她一个怜悯的眼神，挖苦道:“怎么，你堂堂慕妃，竟落魄到要模仿别人来讨人欢心？”

　　谁在人前没有个架子？还不是虚与委蛇的？但是你啊，要模仿情敌的一切才能继续待在慕言身边！

     藏在袖子下的玉手绞了起来，桃荼恼怒不已。她说得并非无理。慕言看上去，一派文弱书生，性子柔和，但却是个文武神双神！在桃荼眼中，他就是一个修罗！本以为嫁给了他，就能享受到他给昙华的一切，孰不知，两人竟比陌生人还陌生！

　　偶得一次他醉酒，得知他喜爱的是昙华的大方识体，进退有度，她便开始了漫漫模仿之路。不曾想，这使她的处境更糟！整整七千年，她没有看到他的一片影子，被禁足在长芳殿！

     十七日前，他下凡历劫，才将她放出来。在凡间，即使他们是兄妹，依旧挡不住一个“情”字，依旧挡不住两人红线的缠绕！她嫉妒得发狂！

　　他开怀的笑，她从未见过！他的宠爱，她从未受过！

　　地下寒室，昙华进退两难。眸中的凌厉仿佛要实化成刃，将面前冰墙粉碎千万。

     听了一会，上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走了，快上来。”茶柔神识传音，焦急一语。

      昙华不动声色地走去，却见到了一个意外来客——冥王闲岁。

　　“听说桃荼又来了，我来看看。”闲岁乃是冥界一路下来最年轻的冥王，只比昙华茶柔年长几千岁。

      昙华给他的定义是——姐夫。

　　任是整个十二花宫都知道闲岁喜欢茶柔，茶柔自己却还是不明不白的。

     真真诠释了什么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嗯，多谢。”昙华浅浅回礼，又道，“冥界鬼使可是漏了凡间北慕与北辰的交界之地？那里鬼畜横生，我神魂离体时差点被袭。”

     “我回去看看。或许是有什么漏了也说不定。”闲岁点头，视线若有若无地看向茶柔。

　　昙华领意，浅笑离开。

      出了红弥宫，昙华通过落凡台去了凡间。

　　即便远远看一眼也好，伴他走完此生便罢，也作个了断吧。

     诸如想着，昙华捏了个隐身诀，轻车熟路地走到皇宫御花园。寻了一条慕言常走的路，使了个变幻术化为真身，隐到路边土中。

　　此时正是花开三月，腊梅寒梅已然开尽，稍有风吹来，便摇摇曳曳落了一地花瓣。倒是茶花兰花开得正盛，还有些盛比牡丹。五颜六色的应季花开满了御花园，灰白的昙花有些格格不入。

　　要说生气，这昙花不比任何花少;要比灿烂，也有个平手的资格。唯奈它花色素白，尤其扎眼。

　　昙华从神体中脱离出来，以神魂的状态立在路上。这里是皇宫，有真龙圣气压着，并不怕这里有什么妖魔。就算有，她还留了一个护主法器。

　　正准备到太子府看看自己“生前”留下的那株昙花，便听见一阵轻啜。

　　昙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无声一叹。无非又是哪个妃子罢，深宫高墙，最是多悲。

     来到太子殿，昙华惊了一惊。只见太子殿中，两旁花卉悉数枯萎，宫人们介是一脸麻木地穿梭其中。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久，便有人解答了昙华的问题。

　　后院风景也不甚好，与前院五甚区别。几个粗使婢女端着一盆衣服，一边把衣服搭上竹竿，一边闲聊。旁边一个面生的婢女，做贼似地瞧了瞧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后，才懦懦开口问身旁的人:“霁姐姐，为何…府中的花卉都枯黄了啊？”

      昙华躲在假山后立耳细听，其实她不躲也没人看得见。扫视四周，皆是黄橙橙的一片。按理说，只要是叶尖带黄的，要么被剪掉，要么被移走，压根儿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是啊，不知为何。不过，这花都换过几次啦！”被问到的霁姐姐也是一脸迷惑，“本来在御花园活的好好的，到了府里就一日一日地枯了，甚是奇怪。”

      昙华抚上身旁的一株枯花，查探生息。却发现，它们生息仍在，只是表面枯落罢了。想来是她留下的那株昙花谢了，又沾上了她的气息，这些花卉便自顾枯落，做个对逝者的哀悼罢。不过这哀悼的时间也忒长了。

　　那霁姐姐又道:“话说回来，好像是在三公主送给殿下的那株昙华枯萎后，才开始的。”顿了顿，她压低声音，“别说出去啊，据说，是因为三公主死了，被北慕的人挫骨扬灰，魂魄不得安宁，才来祸害太子府的。”

      昙华心中哭笑不得，脸上却是带着点点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

　　弄清楚了缘由，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府中一切都没变，只是人换了不少，有挺多宫人都是近期新进的，面生得紧。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宛书房，也就是太子书房。门前犹豫颇久，昙华依旧没能犹豫个什么出来。进，与不进……以前她在门前犹豫，多半会有人给她引路。她并不是不认路，只是觉得，没有借口进去。所以，宛书房才有了一株昙花。

　　当初何故选昙花？一种人赐称号“昙花一现”的花？寓意为何？用意在何？

      不知道。也许是，它跟里面的白色相衬;也许是，第一次两人所遇在昙花林，莫名的熟悉;亦也许，她是昙花守花神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