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电视里女人泪流满面，悲悲切切。电视外漫漫捧了半个西瓜，吃得津津有味，欢喜自若。
茶几上摆满了零食，薯片、糖果、冰汽水……都是漫漫的口粮。
橙子说:“你少吃点，对胃不好。”
漫漫吃东西，从不忌口。
上半年漫漫还因胃病去了医院，大半夜的把橙子吓个半死。我、橙子和漫漫三个女孩在外面合租，那天唯一一个会开车且有车的人不在。再三纠结后漫漫还是打了电话叫何其来接她们去医院。
何其是她们的学长，也是漫漫的青梅竹马。
曾经看过的小说里，青梅都会和竹马在一起，两小无猜，这是多么浪漫的事。
我和橙子还拿这打趣过漫漫，叫她赶紧拿下何其，也浪漫一把。
漫漫嘴里吃个不停，语气有些怅然:“不是所有竹马都喜欢青梅，搞不好人家喜欢黄杏呢。”
何其有他的黄杏，16岁的时候漫漫就知道了。
漫漫说她这颗青梅就算变黄了，也不会成为他的黄杏。
漫漫喜欢何其，从16岁就喜欢了。
漫漫生日那天，喝得半醉，她大喊：
“我要回到风里了！”
Ⅱ
漫漫小何其两岁。
小时候的漫漫没有多少朋友，她就像个小尾巴，成天跟在何其屁股后面。何其也愿意带着她玩，慢慢的漫漫就对何其这个哥哥产生了依赖。
这种依赖在漫漫十六岁时变了质，同时漫漫开始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害怕，害怕何其会讨厌她，丢下她。
至于原因，开始的时候漫漫并不清楚。
漫漫渐渐明白，她喜欢何其。
然而就在漫漫明确自己对何其的感情的一个月后，何其开始疏远她了。
何其上了高三，漫漫也考上了何其所在的高中。何其说高三了，他要专注于学习，漫漫上了高中也要在学习上多多用功。
学习变成了何其疏远她的理由。
漫漫开始慌了。他是不是嫌弃她学习不好？
于是漫漫很久没有找过何其，她不敢接触他。再加上为了方便何妈妈工作，何其一家搬到了另一个小区，和漫漫家方向相反。
自此漫漫连上下学都见不到何其了。
何其对漫漫的疏远很有技巧，本来漫漫是不易察觉的，可喜欢上一个人，心思缜密敏感。漫漫情窦初开，没多久她就察觉到了何其在疏远她。
与此同时，漫漫得到了何其谈恋爱的消息。
见到那个女生，是在何其的新家。
那天是何其生日，何其朋友很多，光女生来了好几个。女生里漫漫是最小的，最不合群的，最格格不入的。女生们都是学姐，比还有着婴儿肥的漫漫成熟，也比漫漫会聊天。
何其给他的同学朋友们介绍漫漫说：“我之前邻居家的小妹妹，也是咱小学妹。”
小妹妹？何其一直把我当做小妹妹？漫漫有些委屈，有些气闷。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怕何其察觉到。今天是何其的生日，她不能扫兴。
那个女生叫江雯，是何其他们班的学委。
学委啊，那得是学习好的人才能当的。漫漫想起月考自己那普通班中游的成绩，有些黯然。
那天漫漫听到何其叫她雯雯，漫漫心里弥漫了一股她也说不上的情绪，酸酸的。
叠字的称呼总是很亲切。就好像何其从小叫她漫漫一样。但漫漫就是她的学名，程漫漫。
许完愿，他们起哄。
何其的爸妈因为工作原因今晚并不在家，所以大家玩得很开。
漫漫被他们“奸情”满满的起哄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已被起哄的人推到一起的何其和学委。
漫漫注意到何其的手小心的护着学委，以防她被推搡到。漫漫想起小时候和何其一起上下学的时候，何其怕她被来往车辆撞到，也是这样护着她。
学委低着头，把脸埋在何其胸前，很是害羞。
灯已经打开了，漫漫看到何其的眼里有光和那个女孩。
漫漫失神送来手，手里的橘子掉到地板上，她下意识“啊”了一声。
何其紧张地问：“漫漫怎么了”
与此同时漫漫看到了仍倚在何其身前的学委的眼神，漫漫觉得有些吓人，她的眼神里带了些让漫漫突然想哭的东西。
漫漫后来想起那个眼神说：“我觉得她那是在炫耀，也是在警告我，向我示威。”
漫漫说没事，就是手没拿稳，说的有些结巴。
何其笑：“别闹了，吓到小妹妹了，别把人家吓坏了。”
漫漫确实是被吓到了，她手心里都是汗。命运好像给她开了个玩笑一样，在她喜欢上何其的时候，突然告诉她人家有女朋友了，你就别想了。
后来想想，漫漫觉得何其是怕他怀里的女孩被吓到。
漫漫说：“何其居然拿我给他女朋友解围，太过分了，拿我当挡箭牌。”
那晚漫漫爸爸来接她，她把礼物留下，提前离了席。
漫漫回到家，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漫漫说：“现在想想有些肉疼，那是我省下来的买辣条的钱啊。”漫漫故作悲切，很是戏精，“我的青春辣条一去不复返啊！”
Ⅲ
橙子问:“十六岁的你怎么听起来没现在这么有韧劲？”
漫漫嚼着薯片，说：“怎么可能，这么优秀的品格，可是打小就养成的。”
漫漫做事极有韧劲，有时容易极端化，干傻事。
“在他们在一起差不多三个月后吧，我内心深处的小恶魔战胜了小天使。”
我和橙子满脸吃瓜群众的表情。
“我匿名把他俩给举报了。”
漫漫知道，哪怕何其满十八岁了，但在学校里，他这叫早恋，是被校规校纪所禁止的。
既不想何其被处罚，又想要拆散他们两个。一番天人交战的思想斗争后，漫漫决定还是举报。
“说到这我真得感谢我们班那时候被处分的那一对小情侣。”
漫漫笑得人畜无害。
漫漫产生举报何其谈恋爱的想法，源自于他们班那一对小情侣。他们班那一对被处分后就分手了，此后两人形同陌路，一句话也没讲过。
“我就想着，我阻止不了他们在一起，那我就让老师来。我那时是真的觉得老师无所不能。”
漫漫幻想着学委被老师批评的样子，心里暗爽。但一想到何其被老师批评，她就又些后悔。可事情都做了，漫漫只能祈祷何其不会被批评得厉害。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漫漫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害怕、忐忑、兴奋……还有些后悔，但最后只剩下期待。
可是事情的结果并没有让漫漫满意。
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何其和学委的处分。
于是漫漫联系了一个她和何其的共同好友打听情况。
原来何其他班主任只是找了两人谈话而已。何其和学委学习成绩本来就好，再加上高三了老师也不愿意做棒打鸳鸯的事，于是他们就像在老师跟前过了明路一样被默许了。
漫漫开始生闷气
漫漫皱着眉头，嘟着嘴，气呼呼地说：“你们说我是不是傻，还给人家做助攻了！”
我和橙子捧腹大笑。
Ⅳ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漫漫专心学习，关于何其的消息她都刻意去回避，有时想起何其她都会觉得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
高三那年的寒假，何其代替父母来她家拜年。门是漫漫给开的。
“他蓄了些胡子，神色里多了一丝忧郁，”漫漫眯眯眼，好像陷入了回忆，“我那时一下又被他迷住了。”
何其手里拎了碰柑，那是漫漫最爱吃的水果。每年过年何妈妈都会往她家送碰柑。
“新年快乐。”
何其笑了笑，把碰柑塞到漫漫手上。
漫漫很开心，她每天吃三个碰柑，早中晚各一个，那样她就可以开心一整天了。
那是漫漫再一次明确自己还喜欢何其，同时她也明白自己似乎只能悄悄喜欢他，这叫暗恋。
可是碰柑的个数是偶数，最后一天没凑够数。漫漫有些埋怨何其碰柑数选的不对。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漫漫一点都不喜欢偶数。
这个寒假漫漫很开心，何其陪她去了游乐园。在鬼屋里，漫漫假装被一个女鬼吓到，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她其实很想抱他，但她下不了手，怕被他识破。
漫漫自小就不是胆子小的人，除了在对何其的感情上。
寒假结束的前两天，两家人在何其家吃饭。何其接了个电话后脸色不大好。
漫漫听到何其说：“雯雯，你等我回学校我们当面说好吗？”
何其和学委吵架了，准确来说是冷战了。
具体原因漫漫不知道，何其没说。
漫漫内心窃喜，她邪恶地希望冷战的结果是分手。可是何其几通就哄好了学委，这好像给漫漫泼了桶凉水。
何其回学校前漫漫鼓住了勇气说：“我会好好努力，考到你的大学去。”她想啊，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城市，在一个离他近的地方也好啊。
何其摸摸她的头，说：“那要加油啊。但也别有压力。”
何妈妈在一旁感慨说好像看到两个孩子小时候在一起玩一样，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
小时候何其也爱摸漫漫的头，准确来说是揉。漫漫的头发是自然卷，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可是慢慢长大，何其再也没有揉过她的头。
何其走后，漫漫陷入了洗不洗头的纠结里。
Ⅴ
漫漫如愿考上了何其的学校，两家人都很开心，觉得两个孩子很有缘，这样在陌生的城市里何其作为哥哥可以照看着点漫漫。
漫漫比任何人都要开心，她觉得凭她和何其这般缘分，他们最后是会在一起的，她觉得命运之神是站在她这边的。
漫漫狠狠咬碎薯片:“你们说我那时是天真还是傻？居然信命？”
何其和学委一起来给漫漫接机。
漫漫只觉得天雷滚滚，五雷轰顶。学委的出现把漫漫一路上攒下的欣喜击得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学委很漂亮，像大家闺秀。和漫漫不一样，漫漫表面看像邻家女孩，但其实内里有些野。
“那次在机场，何其说我该叫她嫂子，可是我没有。”漫漫拧开汽水，哧——好在水没溅出来。
这我们是知道的，漫漫和我们一样，称江雯为学姐。我们是江雯学姐同系的学妹。
何其开着刚买没多久的新车，先回的他租的公寓，何其说是去认认门。漫漫不想去，她很想下车，但怕何其觉得她麻烦，讨他的嫌。
何其开车，副驾坐着学委，很养眼。但漫漫觉得很刺眼。
漫漫紧紧捏着手机，扭头看窗外缓缓闪过的景。陌生的城市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何其是别人的依靠。鼻头一酸，漫漫差点哭出来。
“还好我忍住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哭。说风沙迷了眼的都是小说里的玛丽苏情节。”
漫漫脸上就差写着“我可真棒”。
直觉告诉漫漫，到了何其的住处她会更难过。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她告诉自己：我可能会看到一双女式拖鞋，那是学委的；还有牙杯等洗漱用品，情侣款；厨房一定是何其的领地，他做菜很好吃，他会在厨房里给学委做饭……
其实事实和漫漫想象的也差不了多少。
他们很幸福，时常的冷战并没有使他们分开。漫漫突然有些愤然，明明她更早遇到何其，为什么在一起的不是他们？
漫漫说：“我那时很矛盾，一边劝自己放弃，一边又不甘示弱。”
刚开学一段时间里，何其很照顾漫漫。
江雯没说什么，只是看漫漫是眼神愈发不得劲。
终于，在漫漫差不多适应大学生活的时候江雯单独约见了漫漫。
江雯一针见血戳破了漫漫对何其的感情，漫漫失态的打翻了手里的奶茶。
漫漫就像是被人强行扒下了一层皮，撒了盐，曝晒在艳阳下，灼热得很，还特别疼。
压抑自己的感情，与何其保持距离成了漫漫最后的选择。她拿自己和江雯比较了一番，再拿自己与何其比较，她退却了。他们比她优秀多了，况且靓男美女很是相配。不像她，脸肉肉的。
大学的生活很充实，漫漫交了新的朋友，在这个城市里何其不再是她唯一的依靠，我和橙子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和漫漫认识的。
Ⅵ
何其后来和江雯结婚了，漫漫没去参加婚礼，她买了去长白山的机票，临行前在我们三个人的群里发了语音，说要去长白山挖人参。
临走前漫漫终于对何其说出了以往的感情，何其没多说什么，静静听她说完后送了她一个哆啦a梦叮当猫公仔。
小时候他陪她玩过家家，她要演女孩子静香，他要演叮当猫，没有人演大雄。后来他演了叮当猫，她演了大雄。
其实在何其结婚前，他和江雯分过一次手。
那段时间，是漫漫陪在何其身边。
橙子说：“既然他分手了，你的机会不就来了。”
我也怂恿她去表白。
漫漫也蠢蠢欲动，可是最后她没有。
“有一天我去他公寓，他在画画，画的是江雯。有穿高中校服的，有穿白衬衫的，有穿学士服的，有长头发的，短头发的，有扫描，有油画……”
“我本来以为他是照着照片画的，但我没有找到照片，我甚至亲眼见他凭记忆画了一张江雯的简素描，很像……”
“那是他和江雯分手的第四个月，可他连她的五官都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她的眼神。我听见他和江雯打电话，他说无论她选择什么他都会永远支持她。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趁何其不注意，把他画的江雯一张不漏的拍给了江雯，什么都没说。四天后，江雯从意大利回来，她们和好了。我把公寓钥匙还给江雯，打趣叫她嫂子，她对我说谢谢。那晚离开何其公寓的时候，风有些凉，把我刚涌现眼角的泪都风干了……”
很多年以后漫漫养了一只乌龟，她给它取名叫何其多。何其的儿子天真的问漫漫：“姑姑，小乌龟的名字为什么和爸爸的好像呀？”
漫漫一本正经对何慕文说：“小乌龟和小王八是兄弟，你爸爸有个外号叫小王八，所以才和姑姑的小乌龟名字很像。”
何其知道了说：“程漫漫你骂我可以但别教坏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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