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柒夏纹好了身,来到了香城的医科大医院,而后直接去了一间宽敞篷亮,洁净温馨的独立疗养间,把新买的向日葵重新插到花瓶里,询问了护工,才知道她在外面放风。
林柒夏站的离一个女孩不远,女孩坐在轮椅上认真看书,瀑布一般的长发,淡雅的连衣裙,标准雅致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有一双闪闪的漂亮眼睛,把嘴轻轻一抿,脸颊两边有着浅浅的酒窝,眉目间总是有一股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清气,裙摆下露着细长白嫩的脚踝,树荫下,整个人显得恬静又温柔。
女孩突然看到怔怔地站在不远处的林柒夏,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稍纵即逝。
她把书放在一旁,抬手向林柒夏招了招,林柒夏没有挪步,女孩的嘴角总是挂着诚挚的微笑,她正准备按下轮椅的掉头键,林柒夏就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女孩拍了拍旁边的长椅,脸上依然是挂着笑容,礼貌又不失温度。
“柒爷,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林柒夏低垂着长而翘的睫毛,而后抬眸直视着面前的湖水,说:“过来看看你。”
女孩笑的很轻很真,她也同样看向平静的湖面,还倒映着蔚蓝天空的颜色。
女孩说:“盛世最近不忙吗?”
林柒夏摇摇头算是回应。
“我看新闻了,那记者没刁难住你吧?”
她全程看了直播,林柒夏不但没被刁难,还反击的特别漂亮,她很欣慰。
女孩也只是想和林柒夏找个话题而已。
林柒夏语气假装轻松,淡淡抬眸:“当然,我很厉害的好吧!”
女孩笑的宠溺,目光总是温柔,两人沉默良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林柒夏手指紧了紧,好像下定很大的决心一样,她语气轻:“阿悦,你想回深城吗?在深城,我可以更好的照顾你。”
女孩叫黎悦,是林柒夏在中学时就认识的好友,身材高挑标志的她从小习舞,一舞惊鸿,羡煞旁人,正是她的民族舞吸引到了当年在台下痴痴看呆的林柒夏。
如此好的女孩却有一个不幸的家庭,她继承了母亲的舞蹈基因,跳起舞来就像天仙,奈何躲不过世俗的烦扰,她的父亲是个集赌博喝酒于一身的败类男人,母亲被他逼死,而后把黎悦丢给了外婆,不管不顾,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外婆亲手抚养她长大,因为心疼怜惜黎悦,说什么也供她去学舞蹈,外婆常说,她很像自己的女儿,看到她开心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不幸再次发生,外婆年老体衰,在黎悦读上中学的时候就去世了,黎悦半工半读,成绩优异,靠着奖学金,资助金以及打工挣的钱继续过活,继续学习舞蹈。
黎悦微微一笑,歪着头问:“你不会看到我就烦吗?”
林柒夏立马晃头,她巴不得黎悦待在她身边好让自己照顾她,香城的医疗设备虽好,但黎悦不待在自己身边,也是很担忧挂念她。
黎悦依旧是笑的,眼眸总是亮着光:“柒夏,你的眼神总是在躲避我。”
她一说“柒夏”这两个字,林柒夏就会下意识紧张,黎悦有事“柒夏”,没事“柒爷”。
林柒夏眨了眨眼,好像被她揪出了小尾巴一样,倔道:“有什么好躲避的,我没有。”
林柒夏一紧张就喜欢重复一样的话,黎悦早就注意到了,林柒夏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带着愧疚之色,她心疼也无奈。
黎悦调皮地对她眨眨眼睛,带着有些冰凉的手覆上她的细手,柔声:“我在这挺好的,你想看望我可以随时过来。”
“如果你担心医生不好,我会从国外给你请最好的医生,这你放心。”
“不是医生的问题。”
“深城的医疗设备和香城相差无几。”
“这也不关设备的事。”
林柒夏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目光落在她的腿上,鼻息重了几分,她长腿一伸,单手插兜似在漫不经心的走向湖边的栏杆,手撑在栏杆上,遥望着绿中带着蓝的湖面,似像寻找着什么,眼里有些烦躁。
黎悦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阳光下,是一道纤绝的尘陌,呢喃着天真,充盈着那抹深不可测的孤清而飘逸又带着落寞的背影。
她还在自责吗?见到她还会烦吗?
正当黎悦想开口时,林柒夏转过身来,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林柒夏提高音量,眼角微微的弯着,充满诚挚执着:“阿悦,我想带你回林园,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大家都想你了。”
秦木想了,江泽想了,金童想了,苏姨想了,吴迪想了,她也想了。
林柒夏淡淡笑容就像一束阳光,照亮了黎悦的心田,她坐的笔直,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黎悦柔软地看向她,眼里带着明澈,脸颊两旁的酒窝浅浅的,很好看。
黎悦问:“那你会慢慢放下吗?”
林柒夏愣了会儿,眼神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就压了下去,坚定直视:“会。”
许久,黎悦笑着:“我也想你们了。”
两人相视,默契地笑了。
林柒夏慢慢向她走过来,微微弯着腰,眼睛通透而明亮,挑逗活跃的音嗓:“跟着我,爷永远护着你。”
黎悦轻挑着眉,低低笑着,双手搭在自己的腰间:“柒爷,那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晴天下,两个女孩就像那散发光芒的太阳一样,明朗又耀眼。
……
夜晚,独立疗养间里。
冷辰按照惯例过来黎悦的房间探视,黎悦面向着窗外,安安静静地看书,旁边的灯为她的脸庞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光。
他注意到,桌上是新换的向日葵,而玄关处还有一个行李箱。
听到有声响,黎悦抬眸,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她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带着淡淡的笑。
她合上书,放在旁边的桌上,转了一下轮椅的方向:“冷医生,你来了。”
冷辰一身白大褂,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平常冰冰冷冷的态度被他收了起来。
他走到她旁边坐下,声音好听:“嗯,今天感觉怎么样?”
黎悦回道:“一样,不过今天天气很好,很阳光明媚。”
冷辰问:“你看起来很开心,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他从她脸上可以看出,今天黎悦的笑容是他见过最真实最明显的愉悦。
黎悦又望向窗外的夜色,嘴角微翘,
“今天很开心,我的好朋友来看我了。”
冷辰被提起了兴趣,瞄了她一眼:“是嘛?什么朋友能让你这么开心啊。”
“冷医生也喜欢听故事吗?”
冷辰伸手拿过一件毯子,自然而然地为她盖在腿上,随后坐好:“当然,愿闻其详。”
只要她愿意说,他当然愿意听。
“谢谢。”
黎悦继续说:“她是我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要好到可以用我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她。”
冷辰的眸淡了淡,突然看向她的腿,没有回应,继续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和她认识很奇妙,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在中学时候,有一次我表演完下台,之后被学校的一些同学拦住了去路,是她帮我解了围,然后你猜,她对我说了什么话。”
冷辰薄唇含笑:“她说了什么?”
黎悦陷入回忆,酒窝浅浅:“她特别潇洒地对我说‘跟着我,爷永远保护你’。”
冷辰的眸暗了暗,“爷”这个字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对方是个男的?!
可是今天就一个女孩过来见过她啊!
黎悦好像注意到了什么:“抱歉,冷医生,我可能说的有些多了。”
冷辰回过神,轻轻摇头:“不会,你说的很好,我很喜欢听。”
她都没说多少句,他就喜欢听。
冷辰见她没说话,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这个朋友是……”
他很想知道,但他又不去查,他想让黎悦亲口告诉他。
黎悦莞尔一笑,又略带疼惜:“一个女孩子,一个让我觉得很厉害又很心疼的女孩子。”
冷辰嘴角有不易显现的淡淡弧度,眼光又瞥到了桌上的书,问:“这个女孩子能够让你这么夸她,她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他心口居然有些酸酸的。
黎悦眼睛黑亮,没有一丝躲闪:“嗯,很重要。”
冷辰是她的主治医师,一年前接手了黎悦的病案,腿上的良性肿瘤并不难治,就是要仔细,一旦到了下雨天或者阴天,腿就会持续性疼痛,需要大量的镇痛剂来缓解。
香城一年四季都是四季如春,不会很干燥也不会很湿润,适合她在这疗养恢复,冷辰这一年里也在为她改进多种治疗方案,他想让她跟去深城,实时照顾他才放心。
当年黎悦从其他医院转接过来的时候,冷辰刚从国外回来,冷父为了让他能够更好的成长,就把第一个病例,也就是黎悦交给他来办理,其他医院都无法对这个特殊的病理进行研究,也没有足够设备以及国际专业的医疗知识来慢慢分析,索性就建议黎悦转来了香城的医科大医院,起码这里有着很丰富的医疗储备。
冷辰接上这个病例时,他也是眉头皱皱,虽说不能很彻底地根治她的病,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黎悦的病痛,降低了发病的频率,这也算是他的一个进步。
他见过她发病的样子,那是第一次。
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原本要下班返家的冷辰看到窗外的大雨,突然想起了什么,拿着镇痛剂快步迅速地搭乘专用电梯来到他办公室的下两层。
那是黎悦的疗养间,不远,很近很方便。
他刚一推门,就看见黎悦倒在地上,用手不断敲打,抓挠自己的腿,脑门沁着冷汗,小脸本就白皙,这时竟是苍凉无奈的白,泪珠就像掉线的珍珠低落在自己的衣襟和地板上,可能是怕自己喊出声,咬紧着下唇,肩膀抖动。
吓得冷辰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动弹下去,黎悦发了狠似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冷辰立马阻止了她的行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自己的手递到她面前,黎悦表情痛苦却坚定的摇头,继续咬着要滴血的唇。
冷辰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女孩平日看着恬静乖巧,弱不禁风,对人总是带着微笑,一度认为她是个与人交流合得来,安静寡言,身体孱弱的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想到在发病时却是如此,默不作声,隐忍坚毅。
护工早已经下班了,会有护士值班,可值班的医生就不是冷辰了。
冷辰从沉思中被黎悦唤了过来。
黎悦问:“冷医生之前和我谈过转院去深城。”
冷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是,因为深城开设分医院,我需要过去帮忙。”
届时他会带着香城一批比较优秀的医师过去镇守,这也是为什么想带她走的原因,虽然还是会有资历老经验足又优秀的老医师在,可他还是觉得自己亲自照顾比较好。
冷辰又瞄了瞄玄关处的行李箱,心里竟然有些开心,但还是淡定问道:“黎小姐想清楚了?也一起转院过去吗?”
黎悦点点头,微笑:“我打算出院,然后回深城疗养。”
她说的是出院了,就算是回深城也不会去医院了,因为林柒夏要把她接回林园了。
冷辰有些疑惑,望向她:“为什么?”
他不是为什么是出院而不是转院,不是问为什么要回深城疗养。
也不知是默契还是聪明,黎悦总能接上他抛出来的问题,直视着他:“因为那个重要的人一直在等着我。”
说话间还带着柔情和宠溺,冷辰的心脏顿时咯噔一下,她说的那个“重要的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管它是男是女,反正他心里总觉得硌得慌。
冷辰故作高深镇定,站了起来,一副很理解她的样子,点点头:“我也会在深城,如果有什么事,你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黎悦礼貌的道过谢,冷辰又嘱咐了两句,目光又瞥到了桌上的那本《平凡的世界》。
她好像要看完了,也不知道买全套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