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春日明媚,晴丝袅袅,山下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柳树也抽了新芽,是种嫩嫩的青色。杏花稍显素丽,不施铅华,却也能极其高调地挂了一树梢头。
纪晓芙避开了所有岗哨,运起轻功,直接抄小路走了。但她心绪还没有理好,再加上天生倔强,目下并无投奔杨逍的打算。无处可去,那便随遇而安好了。
她随机选了东面做为离开的方向,一路上行善除恶,心中的石头渐渐放下,心情也舒畅起来。
这日,纪晓芙一路向东,竟已出了四川地界,抵达湖广省内。她心中对殷梨亭有愧,也没敢多在此地停留,只用了三四日便离开了,一路上听到不少赞颂"武当七侠"的侠义之举,也不由得替他们高兴。
忽忽月余,眨眼即过。路两旁桃花的骨朵儿一粒粒冒出来,只两天的功夫,艳阳一照,就急不可待地绽开了。
纪晓芙发现了一个好去处。
寿州东九十里有舜耕山,相传舜尝耕于此,石上有大人迹。此地风景绝佳,鲜有人至,是个安心生活的好地方。
说来也是赶巧,她一路爬上半山腰,恰好看到了一座废弃的草屋,似乎曾是猎人休憩的地方,只是不知因何被弃,灰白色的蛛网交错纵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纪晓芙稍微拾掇了下,也勉强可以住人。这一月来的雨打风吹,此刻终于有了实处,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突然脚尖触地一样,踏实而满足。
她疲累得紧,打扫干净之后,身子像散架了一般,直接倒在了小床上,歪头看了看西方那渐渐消失的太阳,赤金的霞光铺了薄薄一层在她脸上,竟让这张粉黛未施的素面,平添了几分华丽的味道。她扇子般的两排睫毛轻轻翕动,眼皮开始打架,最后终于支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四下里已黑黢黢的,唯有一线月光从窗户缝里挤了进来,投在地上。
纪晓芙揉了揉眼睛,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半点没有被寒意惊醒。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右手放在小腹之上,心中竟莫名温馨,嘴角微微扬起,浮现了一抹慈和的笑。
"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妈妈实在走不动了。这里人迹罕至,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正说着,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起来,纪晓芙哑然失笑,"这一觉睡得太久,还没有用晚饭。"她嘀咕一句,下了床来,推门走了出去。
山中无日月,纪晓芙也说不清过了多少时候,每日只靠着一些果子、野味充饥。但不知是不是有孕的缘故,她整个人明显圆润了不少,瘦削的下巴开始堆了一层肉,笑起来会明显看到那里有道褶儿。不仅如此,原本就心善的她,如今越来越懂得将心比心,哪怕只是面对一群小动物,她也能以一种很平和爱怜的目光对待它们。时间一长,山里的动物们竟不再怕人,偶尔还会来她草屋这边玩耍……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山中岁月,倒也不算难熬。
春去夏至,秋过冬往,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等到这一年,玄冬收尾的时候,猝不及防,一道响亮的哭声,打碎了腊月的寒冰。
茫茫天地,正被如雨的细雪掩盖,唯有这一声,使这种窒息的静寂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人气。
不悔,不悔,不后悔来到了这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