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 still longs for gentleness all his life 」
“他苍生至终仍向往温柔.”
/
“阿稚姐.”
一声细腻的少年的音色传来,我抬起头.不知不觉九年过去了,他已经上了大学,也,愈发像那个男人了……
-十年前-
“姚医生,有病人.”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年他20岁,我25.
走进病房,阳光照在病房的白色墙壁上,微微有些泛黄.病床上一个男人正坐着.
他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在一张又一张的A4纸上落下了细腻又洒脱的字体.
“怎么会有那么适合穿白衬衫的男生呢?”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我有些愣神了.他意识到了我的到来,便微微抬头看着我.笑眼弯弯,病痛在那时都是虚无.
“你好,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吗?”
“啊?是的,我叫姚稚.你的主治医生.”
我回过神来,扬起一抹微笑.
“我叫边伯贤.胃癌患者.”
听到这儿我心里一颤,任何人得了这种病都会疯吧,我无法想象伯贤是怎么克服心理障碍,以至于现在可以用玩笑的语气说出事实.
但那时的我不知道,他已经“疯了”……
/
或许是他身上那股淡淡栀子花香过于迷人,又或许是他天生就是那么平易近人,我们很快熟络起来,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抗拒.
“伯贤,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收拾着一旁的杂物,微微侧身看向他.
他还是扬着那抹温暖的微笑,他下面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总之,他很好.
我回以微笑,准备转身离开.
他伸出手来把我慢慢拉了过去,嘴角含着笑.
“姚医生,你先休息会吧,顺便陪我聊聊天.”
我鬼使神差的坐下,明明那个力度我完全可以挣脱,可为什么一点也不想呢?
我僵硬地坐着,不知怎样开口.正当我尴尬着准备先离开时他才出声.
“姚医生真是可爱.”
“啊……?”
我愣了一愣,感到脸颊有些发热.他淡淡一笑从一旁拿出了几片花瓣走了过来.
那个香味应该是栀子花.他拉住我的手,将花瓣放在我掌心上,俯身。
“这些花瓣一定要留好了啊,每一天都要分开放,要不然会影响效果的.”
他眯着眼笑了笑,又回到病床上看书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
加上那天,他送了一个周的花瓣,也在慢慢的向我敞开心扉.
我像往常一样去看他.见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我走进坐到一旁.
他歪头看了看我,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怎么了?是想说什么吗?”
“……没什么.”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我知道他有所隐瞒,但我不打算去问,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好像有些被吓到,咬了咬嘴唇.他拉过我的手有些紧张.
“姚医生想做我女朋友吗?”
他闭着眼喊出了这句话.放在其他人身上,我可能会觉得他疯了,但在伯贤这儿,我竟没有一点儿想拒绝的念头.
“好……”
他惊喜的看着我.他抬起头来的那刻我才发现他因为哭过而红红的双眼.我心疼的摸了摸的脸颊.
一滴清泪划过.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事吧……
“姚医生,六床出事了!”
一个护士跑了过来.六床,是那位夫人!我深知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了,心中有些忐忑.
我俯身吻了一下伯贤的额头.
“等我回来.”
就这样,三个小时过去了.出手术室时,我溅了一身的血.心中满是愧疚.
“对不起……明明还有转机的……就差一点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蹲坐在手术室门口哭的停不下来.那种感觉真的是第一次,一个温暖的怀抱袭来,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那股栀子花香让我认出了那是伯贤,我倚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
那个傻瓜,一点也不嫌弃我身上的血腥味,也不怕弄脏衣服,就那么抱着我,抱了很久……
本以为这件事过去,我终于可以安心和伯贤在一起了,他的病情却加重了,直到那天,说话都已经很困难……
/
“姚稚啊……”
他躺在病床上向我招了招手,我急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坐在一旁.
“怎么了,你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这封信你收好了.”
我愣了一愣,遗书吗……?
我偏过了头,语气有些愤怒.
“我不会收的.”
他费力的伸出了手帮我把碎发别到耳后,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乖,拿着.”
他笑着把信塞到了白大褂的口袋中,他笑的还是那么温柔,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单纯可爱.
他拉过我,吻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想喝水,能帮我去打一些吗?”
“好.”
等我回来时,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阳光洒在了他身上,一种静谧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居然没有惊讶,也对,他一定是变成天使了.
我笑着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在那个栀子花开的季节,那个如同栀子花般单纯而温柔的男人永远的离开了我.
回到家,我打开了那封信,我知道,那是写给我一个人看的.
“阿稚亲启.”
“我还是离开了你啊……阿稚要听话,看完这封信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连同我那份.”
“还记得我之前送你的栀子花瓣吗?这可是蕴含着秘密的哦!”
“我记得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秘密,你能猜出第二个吗?”
我起身拿过了那七包栀子花瓣,想到了些什么.
5.2.1.1.3.1.4.
“这个傻瓜.”我笑着说,语气里透露着感动.
我继续回去读信.
“阿稚想到了吗?就是那个老套的招式‘我爱你一生一世’哦.”
“其实……我本来打算送完花瓣就吞安眠药离开的……但是看见阿稚我真的好想活下去,所以我赌了一把.”
“阿稚答应了我的请求做了我的女朋友,所以我才没做出那个疯狂的事.”
我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但还是继续读了下去.
“嗯,先写到这里吧,阿稚,我们都不许哭,你要替我活下去啊,乖,你一定要记得我,记得你心中那个栀子花少年.”
伯贤,我会听你的话……
/
「一年后」
“姚医生,孤儿院那儿起火了,只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你快去看看.”
“好.”
我走进那个病房,伯贤就是在这里离开的.我拉开帘子,看见了一个少年,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伯贤……”
那少年或许是被我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不知怎么他居然是那么的像伯贤,他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医生姐姐,你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着,我抬头笑了笑.孤儿院的孩子,安全感真的很少.
“没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白白.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一个明明该上中学的孩子,却只能待在孤儿院里自己长大.
我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以后医生姐姐做你妈妈好吗?”
“不要.”
他回答的很坚决,我愣了一愣,语气有些无奈.
“为什么啊?”
“姐姐太年轻了,还是当我姐姐吧……”
我笑着抱过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孩子也真的是可爱.
“以后,你就叫边白贤吧……”
“嗯,好.”
/
“阿稚姐!”
就这么过了九年,那少年也变得成熟了不少.我只是想做他的姐姐,但是我早就看出了他并没有这么想.
“回来了.”
“嗯,那天快到了.”
他顿了一顿,心情也有些低落,我知道他说的是哪天.
“是吗?这么快啊……”
我淡淡的一笑.拿起了一旁的包起身.虽然相差很多岁,大约,十五岁左右吧,但是他依旧把我当成个孩子来照顾.
一件大衣披到了我身上,我摸了摸白贤很自然低下的头.他帮我把碎发别到耳后.
“走吧,去看看你伯贤哥.”
其实在他成年那天我告诉了他这件事.毕竟把他当成伯贤的替代品本身就是我的错误.
这很自私,不是吗?
我本以为他会惊讶,甚至摔门离开.
但是他没有,我记得当时他拉过了我的手,低头微笑.
他说他不介意,会照顾我一辈子,以后也会陪着我去看伯贤,即使在我心里他只是伯贤的替代品.
但其实那时我已经只是把他当做他自己——边白贤,这个独立的人.
我就这么告诉了他,他很高兴.高兴到什么程度,这样说吧,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也真的是个可爱鬼.
我问他为什么.毕竟这个决定真的不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
随之而来的是让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的那句话.
「因为我和伯贤哥一样,都是苍生至终都依旧向往温柔的人啊」
/
终.
2020.04.26完.
凉长安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