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五岁,家里在父亲去世五年之后终于人不激出,母亲整日唉声叹气,万般无奈之下,决定把已经考上重点高的我送去普通高读书,因为我优越的成绩使得普高校长提出了不交学杂费的惠利。
我的家乡只是一个小镇,只与离这里最近的小春城有经济来往,而我考上的重点高,就在这座城市里。
大概过了一周,家里的电话才被拨通, 母亲接起电话,在听说是陌生人邀请我在小春城免费住宿之后,表情变得不悦。
那个陌生人叫祝良辰,我一直称他叫祝先生。
他告诉我的母亲说,他在小春城有套阁楼,可以免费供我进去住宿,并且帮我交高中三年的学杂费,只需我经常打扫阁楼的卫生就好。他是一位摄影师,每年全国各地的跑,很少回来,但又舍不得这套阁楼,于是了解到我家的情况后就来谈合了。
我不知道后来祝先生是怎样说服了母亲让我去看看房子,尽管后来母亲黑着脸,她还是去替我收拾行李,用干净的毛巾一遍一遍把很多年前爸爸用过的灰色行李箱擦得干干净净。
那一年我十五岁,性格孤僻得不像十几岁的孩子,又不喜与生人相处,便也对即将见到的房东十二分不满意。
我在三天后才到,去的时候带了一点本地的特产。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祝良辰先生,距今已经隔了八年。但即便是如今,我隔着时光回忆那时你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唏嘘。
春季的小春城无处不飞花,祝先生站在门口,外面是刚盛开的水仙,而他穿着浅棕色的哈伦裤配上小格子衬衫,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小猫。
他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如门外的水仙般惊艳了那时十五岁的我。一瞬间,之前被我当做噩梦的房东,就变成了我的幸运。
噢,原谅我从小便加入了外貌协会。
那个下午,祝先生做了简单的晚餐,夕阳把整个房间都染红,我坐在他对面的位置,细嚼慢咽地吃着饭,小心地听他讲他遇到的故事。
祝先生是一个摄影师,那时二十一岁的年纪,他已经快要踏遍神州土地。他说他曾经为了拍一场落日,在山顶搭了半个月的帐篷;他说他爬过雪山,遇到雪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也去过更偏僻的地方,见过更贫困的孩子,说到他们的时候,他竟然泛着些泪光。我不清楚,当时的他,对于我,是不是也等同与他对那些贫困孩子的同情心呢?
他说的那些,于从小生活在小镇的我是那么新奇又刺激,我坐在一旁默默听他滔滔不绝,变仿佛身临其境,曾与他走过雪山,曾与他踏过江河,曾与他走过许多路。
他说将我上学的事都安排妥当之后就要再远行一趟。我问及他此行的目的,他突然缄默不语,过了许久才轻轻笑说:“这是我的工作啊。”
即使那时我只有十五岁,我也已经看出他深邃的眼底里有心事。父亲去世,我跟着母亲每天守在家里的炒货店,时间久了便学会了察言观色,也懂得了大多数时候,沉默比言语能应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