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少年(二)

天边的墨色一丝一缕地消散，不多时，显出一瓣稍黯的红。天要破晓了。

这时候正正好是寅时。宫里头已经有人开始活动了，不过还是很静悄悄的。

这样的安静下，东宫里那一点窸窸窣窣的轻响便格外清晰。随后，吱呀一声，赵珂推开了殿门。

赵珂鲜少这样早起来，头昏脑涨得紧。他揉捏着眉心，瞥向殿门前那一株艳红的杏花树，只觉得头更疼了。

这样艳极的色，也只有他母妃会喜欢了。

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立他为太子，更不明白为什么母妃不阻止父皇。

朝皇贵妃受宠是事实，可朝皇贵妃母族式微也是事实。他这样的太子一没势力二缺母族助力，一旦登基便容易成为傀儡。而这，是皇室宗亲都不愿看见的。

他只是天性纯稚良善，但并非不通世故——何况，天家哪里有纯稚良善的人。他这些年混成这样一副纨绔样儿，为的就是泯然于众皇子，让人以为他没有机会成为太子——那样，他与母妃的生活都能安宁些，没有防不胜防的暗算。可他千防万防，也料不到父皇竟会让他这最没资质的人做太子。

而他能想到的事，朝臣自然也能想到。但是为什么，没有人死谏？他不信赵周朝没有忠臣，也不信父皇母妃是愚钝的人。

他更不信，这只是父皇的爱屋及乌。

“殿下，要传早膳吗？”身边有侍婢唤他。

赵珂回过神，敛去眸中异色，轻声道：“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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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珂今日起得实在过早，下午听李朓讲课时便哈欠连天。李朓边讲边看着赵珂渐渐阖上眼皮，唇角微勾，特意咬字重了些：“……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

赵珂被被那陡然升高的声调一吓，霎时清醒了。他困得厉害，虽然听出来李朓是故意吓他的，也没精神同他计较。他也只精神了一会儿便又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眼见着下巴便要磕到桌上去。

李朓觉得有趣，手里执着书看他，口中声音也渐渐小下去，便听得“咚”一声闷响。

赵珂被磕得一懵，眼角不可遏制地溢出些生理性泪水，含着一包泪揉搓着下巴。

耳边一声轻笑，赵珂愤愤地抬头瞪一眼李朓，见他没有收住笑的意思，登时怒了：“李容止!”

李朓收住笑，卷了卷书敲赵珂脑袋：“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你可晓得？竟然直呼太傅的字，你这是藐视帝师!”

赵珂小声嘟囔：“可还不一定是帝师，如今只是太子太傅。”

李朓一愣，旋即笑开：“臣日后定是帝师。”

他冲着赵珂笑时，赵珂心想：皇十三妹说得没错，今年的状元郎，笑起来天地失色，令人心旌摇曳。“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讲的便是李朓这样的翩翩君子吧。

应ns“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句语出《大学》。

应ns小太子是天性纯稚，但是小太子也是聪明通透的，他的生存之道就是这样子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