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叛逆期

“你出拳无力，出掌不稳，脚步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的，就凭你还想和我切磋比试？做你的美梦吧！”政秀整理着绑带，轻蔑哼道。

政纯气喘吁吁趴在地上，忍着浑身肌肉的酸痛，仰头听到姐姐轻嗤一声作出如上大魔王宣言。

今天的阳光真是刺眼啊……

“该去用午饭了。”魔王抓住政纯的两只臂膀把她拎了起来。

日向纯体术对抗的训练模式对于肌肉记忆更少的政纯来说非常不利，而且年龄差三岁的两个孩子体型差异已经很大了，动起手来年长者无疑占据绝对优势。姐姐大人她又是爱之深责之切的类型，一点水都不肯放，只要是陪政纯练习就会尽力。

——结果就是政纯这个长得也算白皙可爱的漂亮小孩儿天天在训练场上被花式摔打成狗。

话说可以去找族里的其他同龄人对练吧，政纯吐掉嘴里的沙子想着。

她习惯性地用袖子抹脸，被政秀一掌拍掉手，塞过来一块绣花手帕。

不行不行，族里的等级观念超强，之前找小朋友做过游戏，结果大家都故意输给姐姐和我，打架的话所有人简直是硬把脸往我拳头上凑，还听到过年轻妈妈们教训已经认输的孩子对宗家要谦卑……虽然现在还没有笼中鸟那种残酷禁制出现，但是已经有分家为宗家牺牲观念的苗头了啊。

“政纯。”那张熟悉的秀气面庞突然在眼前放大了。

“嗯？姐姐？”

啊，表情好严肃。

“今天没控制好力道，抱歉，我们政纯做得已经很好了。”政秀低垂眉眼，轻轻揉了揉政纯的发顶。

“姐姐……？”

噫，怎么语气突然这么温柔。

“你脸色不太好看呢。”她又拿过手帕帮政纯擦了擦额头的汗。

其实是在训练过程中突然想起笼中鸟，心情有些复杂。那玩意以后可能就是便宜老爹或者便宜哥哥们搞出来的，因为只有族长、家老这些管理者才会搞出那种所谓维护家族利益的制约。

想得太多导致面部表情有点迟缓，结果被姐姐误认为成是小孩子的胜负心发作，说点漂亮话安慰一下她吧。

“姐姐出手很轻啦，而且姐姐你能陪着训练我就已经很满足啦，我还担心会拖慢你的训练进度呢。”政纯扭着手指，装出一副傻白甜的表情。

“政纯真贴心。”听到这句话，政秀的眼神更加温和，笑容也不再是程式化的弧度。

政纯顺势扑过去抱住她的腰，挂在她身上腻歪起来。

今天没有像以往那样被推开教训要遵守礼仪呢，真好呀。

午饭的时候老爸也在，看上去心情依旧很愉快，甚至没因为政纯偷偷把纳豆倒给二哥政则而说教她。

饭后，等女侍收拾好餐具，再用茶漱过一遍口，政纯就迫不及待地告辞。

“看着她，别让她吵到你母亲和弟弟。”老爸完全无视了小女儿，吩咐大女儿道。

“是，父亲大人。”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过，姐姐起身把政纯引出去。

骄阳烈烈，晒得庭院里精心培育的绿植蔫蔫的，即便是背阴处也没有一丝凉风，蜂蝶都中暑一样懒得工作，躲在层层叶子下纳凉。

政纯四仰八叉地躺在廊上，把腰带拆下来卷一卷当枕头枕。

“我下午有事情，你自己好好待着，如果去母亲那里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帮帮她，不要捣乱。”一双有力的手把小胳膊小腿摆正，政秀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

“放心吧，不要小看我呀。”

唉，一个两个全都喜欢这种训诫式教育，难道要把人教成机器吗？姐姐的语气绝对是受老爸影响的，所以都是便宜老爸的错。

脚步声渐渐远去，政纯翻身坐起来，看着收拾整洁的房间发了会儿楞，决定去老妈那里看看。

政纯作为独生子女在城市里生活了快二十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兄姐双全亲戚满堂。她原来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了解过所谓封建大家庭，显而易见，宗族社会体系的冰山一角已经让她极度不适应了。

亲生弟弟这种存在，更是政纯在“古代”生活遇到的全新挑战。不愿意遵从既有的规矩，遇到长辈还能撒娇卖萌装傻，可是遇到更小的孩子……该怎么做？

“政纯，不要这么紧张，坐近一些也无妨。”倚在靛蓝提花靠枕上的温婉女性笑着曼声说道。

政纯从门边慢慢挪到床榻附近：“……妈妈。”

妈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大一丁点，一转眼就已经能照顾我了啊。”

政纯的脸透着红，开始用自己的手指打结：“汤是姐姐吩咐煮的，我……我只是帮忙送过来而已——啊，弟弟好像在打哈欠。”

两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襁褓里的婴儿，看他有些发红的细嫩皮肤和睡得不安稳的纠结表情。

屋里的光线并不充足，政纯趁此机会仔细观察妈妈的状态，发觉她的脸颊好像又瘦削了一些，气色也不佳。

“看他像不像个小猴子？”妈妈笑得眉眼弯弯，像柳叶一样，眼角的皱纹似乎多了两条，“政纯那时可比你弟弟漂亮多啦，我还在想，幸好我的女儿长得这么好看，否则以后她长大了岂不是要怪我把她生丑啦。”

“我要是长得难看不就辜负了妈妈的颜值？弟弟以后也会很帅气的，毕竟妈妈你的基因好呀。”不管怎样，吹就完事了。

“男孩子长相周正就行，但愿他身体健壮，天赋足够强大，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忍者才是最重要的。”妈妈把襁褓轻轻放稳，皱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有些暗淡。

“没问题的，有妈妈的支持，老爸的教导，还有哥哥姐姐们的帮助，弟弟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忍者。”

唉，生在忍者世家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生道路可以选吗？如果他以后坚决不做忍者，老爸绝对会打断他的腿。总之不要担忧他的未来了，我先顺着望子成龙的思路说吧。

“政纯居然会这么说，真是出乎意料啊。”妈妈微微挑起眉。

“……？”

我这不是在夸新生儿顺便捧你吗老妈。

“但是看你的表情，其实还是对父母的要求非常不满吧，心里在想’别擅自对孩子有过多期待’，对不对。”

政纯有点不知所措地抬头，妈妈的表情仍十分恬淡。

“政纯一直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呢，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决断，和你哥哥姐姐们都不一样。”妈妈安抚地握住了政纯的手，凉凉的手掌包裹着温热的小拳头，政纯能感受到她干燥的掌纹。

“政纯似乎对忍者这个职业有意见呢，对我们教给你的规矩也不太认同。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叛逆期好提前啊，是我们做长辈的给你压力太大吗？你明明只有三岁，那种反抗的劲头却像个少年人呢。”

“现在你还不明白，长大后才会懂，想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就无法避开种种束缚，我们女性受到的限制更比男人多，无力改变的事情就得接受它。往好处想，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的阻力，有时候可以借助规则来化解；从长远看，偶尔的顺从并不是屈服，而是为解决问题争取时间和操作空间。”

“以前你是最小的孩子，我和你父亲总是迁就你，现在你有弟弟啦，得给弟弟做个好榜样，对不对？”

长时间跪坐在榻榻米上，腿脚有些发麻，但政纯无意去理会那不适感，她望着即便倚在床褥里也衣衫整齐、即便和子女说话也温声细语的母亲——按照贤妻良母标准时时刻刻警醒自己的母亲，心头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妈妈，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好一番大道理，懒得同她争论。刚生产完作这种长篇大论很消耗体力的，赶快结束话题吧。

“道歉一点也不真诚，我听说前几天见大名使者时你又把小振袖藏起来偷偷穿羽织袴，还在廊上随意乱躺，一点也不注重礼仪，听说还帮良平给久纪传情书？”

“……”姐姐绝对是你告密了，绝对是你。

“女孩子还是要乖一些才可爱啊。”

日向政纯，心理年龄二十多的现代成年人，今天在父母眼里依旧是个问题儿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