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样好的时光,却再也不会有了。
随着年岁渐长,我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阿姊渐行渐远,她笑的少了,态度冰冷的让我觉得陌生。
阿姐自坠湖,大病了一场后,与从前有些不同,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就是不一样了,她像儿时那样牵着我的手,我心中既欢喜,又胆怯,小心翼翼,只恐又惹得她厌恶。
阿姐成亲那天,我站在她的妆楼下,看着她被父亲背着,从我面前经过,凤冠霞帔,实是好看极了。
可我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了,母亲说我太任性了,可我就是不想阿姐嫁人,我也不知道为何。
一天两天三天,不是新嫁娘要回省吗?她怎么还不回来啊。
我很郁闷,借酒消愁,那群没用的东西还以为我高兴疯了,一个劲地给我灌,饶是酒量尚可,也醉成了一趟烂泥。
“世子殿下?”留香阁中的头牌茶娘柔声道。
我迷迷糊糊被叫醒,疑惑地睁开眼。
她颊边贴着明珠数粒,璎珞垂落在细长的脖颈边,随着低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我怔怔地看着那摇晃的璎珞,伸手想要抓住那钗上展翅欲飞的金蝶。
她柔顺地靠近 ,我拽下那金钗,惹得她惊呼一声,鬓丝如云墨散乱下来。
金陵美酒被扫落,红的像血一样的酒水尽数泼洒在素色绒毯上。
我推开她,跑出暖阁,玉白的栏杆,楼外烟雨朦胧,楚天水阔,雾霭沉沉。
半个身子探出玉栏外,白雨打湿胸前衣襟,冷的彻骨,残存的酒意已尽数散去。
楼外有官妓弹唱,曲调凄婉哀怨 “今宵处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你说我长不大的孩子,是啊,我就是个孩子,你什么时候来哄哄我啊?阿姊,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回家呢?
我握紧了长命缕,捂着上半张脸,哭得不能自已。
事后觉得丢人死了,我堂堂邕王世子,动不动哭怎么回事,跟个女人似的。
宫宴兵变,谁也料想不到,只一刹那,满殿朱浆泼玉阶,命如草芥。
我不知道自己已杀了多少人,直到手已麻木地提不起剑,仍不停歇。
幸得阿姊还好生生地活着,站在我面前。
我语序不清胡乱地说了很多话,紧紧抱着她,外面搜查声渐近,我将长命缕解下来,物归原主。
我背过身,不想要看到她的表情,这一次,你再也没有机会抛下我了,真好。
我时常做着一个梦,她倒在我身边,美丽的双眼大大睁着,死不瞑目,血溅在我的脸上,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阿姐,不要哭啊,我虽然很没用,但终于能成功保护你一次了,阿陌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若这便是我的结局,我认了,只是唯一不甘心的是还差几日就是我的生辰,本还期盼着。
可惜,等不到了。
我靠着宫墙倒下,不消多时,便同千千万万的政治牺牲品一样,白骨血肉腐烂成一堆,滋养这禁宫中开得正绚烂的妖花。
人死时回顾此生,总是觉得很短暂,一幕幕走马观花掠过,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玉清观的古树下。
阿姐问我许了何愿,我是个俗人,没有那些大相公们报国平天下的宏图伟业。
一愿阿姐身体康健,所念所愿皆可达成。
二愿阿姐每日都能欢欣,岁岁无忧。
他们说许愿不能太贪心,那最后一个愿望呢
希望阿姐能陪我一同过19岁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