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秋雨潇潇,不急不缓,就这样下了几天几夜不肯停歇,仿佛要把千百年来的风雨世事慢慢说尽。
茂密的树林,崎岖的山路,急促的马蹄声,激烈的厮杀声。顾天辰身披铠甲,威风凛凛,一剑挥下,贼人已断气,溅了一脸血。
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松开,此时的他已经精疲力竭,瘫痪在地上。忽然有一个贼人蠢蠢欲动,虽被砍伤,但还是还有一口气在。他挣扎着爬起,抓起手边的匕首,忍着剧痛摇摇晃晃的走到他身边,高高举起匕首。金色的阳光通过匕首反射到他眼睛,他只觉得两眼刺痛,三天三夜的追杀让他精疲力尽。
顾天辰轻笑一声“想不到我们都会栽在你们手里”他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命运的制裁。
那些人怒吼一声, 猛地把匕首插进他的胸膛,一股鲜血喷涌而来。
居然是那贼人,被剑刺穿了心脏。
那贼人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充满着不甘了,鲜血喷涌而出,射在顾天辰的脸上,最后呜呼一声,倒在一旁。
腥热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顾天辰转头一看,树林后面出来一位猎人,手握弓箭,锋利的箭头却对准他。
“你是何人?”犀利的语气丝毫不减刚才危险的境地半分。
“好人。”
看着他浑身血迹斑斑,像经历了几天几夜的激烈搏斗 。他渐渐放下武器。
罢了,量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救他一命吧。
夕阳渐渐消失,落日余晖照映在面前的这个男子的身上。
他把他扶着回去,因为力气太小,只能扶着。
一路上,山路崎岖,顾天辰的伤口时不时会阵痛,但他拼命忍着。紧紧咬着牙关,把血往肚子里咽。他听到他的呜咽声,轻轻地说“再坚持一下”。不知怎的,他的话让他安心,可能是因为他救了自己的缘故,他渐渐卸下防备。
终于到了一栋竹楼前,此时天色已晚。李时笙把他安置好后,熟练的生起火炉。顾天辰环顾四周,若有所思。
竹楼清新秀丽,简约干净,虽没有大户人家府邸的豪华大气,但在雍容华贵的牡丹丛中,像是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给人一种清冷的肃然。只不过,这竹楼清新秀丽,不像是男子的住所,倒像是女子的闺房。
李时笙递给他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吧。”
看着他眼睛,顾天辰第一次毫无防备地脱下软甲。后背大大小小的伤痕,可以说是遍体鳞伤 ,李时笙看着触目惊心。
他拿来纱布和一些金疮药“存货不多,将就着用吧。”
他专注地疗伤,手法娴熟,
顾天辰打量着他,他从未见过如此眉清目秀男子,第一反应是竟以为是女子。
李时笙以为他疑惑自己的出现,的确,能被那么多贼人追杀,一定不是个小人物,警惕些也很正常 。
他主动解释道“我本是山上的猎人,上山打猎,发现树林里边有动静,以为是兔子,就过去看看,没想到看到了那一幕……”李时笙现在还心有余悸,但还是强装镇定。
“你不怕吗?”普通人看到这种场面早就吓破胆了,怎么还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呢?
“都,都是小场面”他咽了下口水,故作轻松。
“跟打猎差不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嘛,嘿嘿。”
这点小伎俩怎么骗的过久经沙场的大将军,顾天辰觉得有些好笑,强忍笑意。明明怕得不行,却故作云淡风轻。
“好了,早点休息吧。”时笙怕露馅儿,连忙岔开话题。话说这些年一直住在这深山幽谷中,人都没见过几个,更别提杀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能在危急关头救人一命。
“嗯”顾天辰无意追问,更何况三天三夜的浴血奋战早已让他疲惫不堪。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竹林里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香气。薄薄的白雾,像女子戴上了白色的面纱。神秘让人欲罢不能。
顾天辰惊醒了,额头上还冒着冷汗。他梦见自己被人追杀,他惨死在他人刀下。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还活着,但痛感很真实。估计是伤口又裂开了。
李时笙正在厨房做饭,忙碌的背影映入顾天辰的眼帘,而他只是静静地靠在门边。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又为何会救他?
顾天辰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好奇。
厨房的油烟弥漫这整个房间,呛得他有些不舒服,不禁咳出声。
“你醒了。”平常的一句问候,却让顾天辰心里暖暖的,好像家人一般。
看着桌子上的菜,在这穷乡僻壤的深山里,却能把一道菜做的多种多样。
“这是我煮的兔子羹,你尝尝”
顾天辰更加好奇。
“味道怎么样?”
其实这羹汤并没有加什么调味品,因为常年居住在深山,偶尔得上草市换些生活必需品,如盐布匹之类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饿极了,这羹汤吃起来竟有几分像是内宫御厨做的味道,人一饿啊,什么都觉得好吃,何况还是肉。
“跟皇宫里差不多”顾天辰狼吞虎咽,津津有味道。
“切,说的你好像去过皇宫似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嘴角却不禁微微上扬。
“我真的去过。”顾天辰无比认真地说道。
这一幕倒把李时笙逗笑了。
顾天辰才反应过来,自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较真。脸上微微泛红。
不过他笑起来真好看。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顾天辰看得入神,不经意间问了出来“你是女人吧”,想想却觉得不妥。连忙赔罪“在下无意冒犯。”
李时笙倒是无所谓,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呀,我的确是女儿身。”
这短短的一句话,顾天辰惊讶的五雷轰顶。
早就应该想到的,不是吗?
“怎么没想到吗?”李时笙问“我看起来不像女生吗”她看着顾天辰,眼睛里似有星辰大海 ,熠熠生辉。
顾天辰被她看着有些脸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
“你怎么这么爱脸红啊?”李时笙的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惹人注目。
“你常年住在这吗?”顾天辰环顾四周了无人烟,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
“是呀。”李时笙突然面色一沉。
“为什么?”顾天辰问道。
李时笙沉默不语,顾天辰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却故意说到“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就不说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李时笙整理一下思绪“其实我从小和母亲生活,前几年先纰去世了。”
她顿了顿,有些哽咽“这么多年了,我已习惯独自一人。”
她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落泪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他有些心疼,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想为她拭泪。
虽说是生在这深山里,但她身上却没有半点粗鄙之气,“想必你的母亲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吧”
“是的,娘说过她本是大户人家,当年没有听从家里人的安排,执意嫁给当时红极一时的状元,后来母亲离开了赵府,隐居于此,当时已经怀着我了。”昔日的往事娓娓道来,回过神时,早已泪流满面。
李时笙转头擦拭眼泪“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
“没事”顾天辰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地说没事。
时笙低头搅和着碗里的汤,心脏有隐隐作痛之感。原本鲜美的羹汤也变得索然无味。
阿娘,我想你了……
傍晚,夜幕降临。偶有凉风吹来,凉丝丝的风像是轻纱缓缓地抚摸着清脆的竹叶,发出飒飒的响声。顾天辰独自坐在一旁,李时笙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寂寞,那是旁人难以读懂的孤独,似万年雪山上的梅树,孤芳自赏。
他在回想自己的经历,也许也像她一般孤独。
他们是同一类人。
“想什么呢?”李时笙在他旁边坐下。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在回忆我的往事”
“喝酒吗,自己酿的米酒”
顾天辰闷了一口。
“甜吗?”
“很苦……”泪眼模糊。
往事如一卷画布,娓娓道来……
“我十五岁便随家夫征战沙场,二十岁便立下赫赫战功,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如今匈奴未灭,我又有何颜面回家乡看望家人呢?每每想至此,惟有泪千行。”
“那你……”李时笙欲言又止
“一次出征,我军被匈奴打得溃不成军,几乎全军覆没,家父为了掩护我,被敌人杀死……”他又喝了一口酒。
李时笙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皱眉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莫要过于伤心”
顾天辰又灌了几口“我亲眼看见他口吐鲜血,倒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
讲到这里他,早已泣不成声。
李时笙的心揪着,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还有我”
“今夜我们都是伤心人,来,我们一醉解千愁”
“干了!”时笙豪气地说。
酒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两人都有些上头了,气氛变得有些暧昧。李时笙不胜酒力,靠着顾天辰。顾天辰任凭她怎么靠着,耳根子和脖子脖子全红了,大约是是酒劲上来了吧。
“来,接着喝”时笙喃喃自语,头枕在顾天辰宽厚的肩膀。
两个人相依而眠,梦里都有他们各自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