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林森

树荫下的人越发模糊了，场景被拉远了，她越想走上前看清，却突然迷失了方向，空荡的林子里只剩下孤独无助的影子，看着偶尔掠过头顶绿浪的鸟儿，那几缕飘散而下的光把影子往后延伸得更加孤独...

渐渐的，看不清……

渐渐的，迷离……

“啪嗒——”一声，书掉落在地板，柚栖骤然惊醒，捂着那颗悸动不安的心，还有眼角无端的泪痕。

渐渐的，发现……原来……在做梦

乘务员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火车上巡车的乘务员贴心的将书从地上拾起归还柚栖，见她脸上不对又关怀道。

柚栖谢谢！哦...我...说来怪不好意思的，做了个古怪的梦，没事了...

乘务员不用客气，原来是这样，前方火车即将到站，祝您旅途愉快！

柚栖好的，谢谢！

乘务员微笑示意，随后礼貌走开了。

柚栖回过神，拍了拍手里那本绘本沾染的灰尘，那还是她小的时候在爷爷家住过一段时间，在爷爷的房间玩的时候从书架上看到的，后来她随父母进城读书，和爷爷分别时，她就偷偷带走了那本书。随手翻阅，书里尽是歪七扭八的字符和各式各样的阵法图腾，但就是看不懂，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时常做各种古怪的梦。

支离破碎的梦境其实已经折磨了柚栖很长时间了，不定期地，她总会做这些梦，即使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相信魔法和童话存在的孩子，她还是时不时会做这样的梦。

她尝试过去破解书里的答案，联系了学校许多教授，无一不取笑她天真的，直到有一天，一个研究哲学的朋友无意间翻看了她放在课桌上的这本书，告知她，书里的阵法图腾其实是念咒语时可以开启的魔法阵，而歪七扭八的字符都是一些魔法咒语，他也是有幸翻阅过图书馆地下书库封存了已久的古籍才了解到这些的。

魔法阵？魔法咒语？她隐约觉得，那个梦在指引着她，这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来得从爷爷身上破解，为什么爷爷会给她这么一本书让她去寻找答案？

柚栖爷爷，您的孙女回来了！

她偏过头望着窗外一帧帧流动的风景，远处若隐若现的田野平川，连绵幽谷，远处群山上的风车缓缓转动着，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旧模样，这里是她熟悉的山林啊！

只是感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即将改朝换代了，因为这里被规划要改建度假村了！所有的原住民都要搬迁，包括她那一直待在山林老家的爷爷。这次她就是接到父亲电话，来劝说爷爷随她搬进城里生活的，但无奈爷爷那倔脾气，恐怕她得软磨硬泡了！

正好趁此在这里寻一个答案。

“各位旅客请注意，列车已到站，请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火车汽笛声再三响起，柚栖提着行李箱跟着熙熙攘攘的乘客先后下了列车，她到路边拦了辆三轮摩的，司机是本地的，同柚栖搭话让柚栖倍感亲切，想起小时候爷爷经常带她乘坐这样的三轮摩的满山城闲逛，迎面吹着微风很是惬意，解了她不少旅途的困乏。

聊着聊着，车子缓缓停在山林里的一处木屋前，司机在后头帮柚栖卸下行李箱，柚栖直望着眼前饱经沧桑的木屋出神，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不只是久违的熟悉感，还是奇怪的噩梦综合症在作祟？还是司机喊了下她，她才陡然反应过来。

她已经再次回到爷爷家啦！

爷爷小柚子！

柚栖爷爷！我回来啦！

爷爷哎！怎么突然回来也不提前和爷爷打个招呼？

柚栖扔开行李，奔向多年不见的爷爷，祖孙两深深相拥。

柚栖这不是想爷爷了，就回来看爷爷，给您一个惊喜!

柚栖连忙松开被她抱得太紧而求饶的爷爷。

爷爷让爷爷看看，哎哟，长高了！但是，清瘦了！你小时候我给你喂的胖嘟嘟的，那叫一个可爱！

柚栖现在我们女孩子不都以瘦为美嘛！不过小柚子确实很怀念爷爷的厨艺，求投喂啊！

结果被爷爷轻弹了下脑门，鬼机灵。

柚栖哎呀！

她捂着额头，看着不发一语的爷爷亦步亦趋地走到院旁的厨房，埋头整理着厨房门口正在晾晒的草药。印象当中的爷爷还没有这么老态龙钟，爷爷稍年轻的时候体格还很健壮，每次都背着那个编制着雏菊纹样的箩筐，清晨早早上山去采药，待他傍晚归家，那筐里便满满都是草药了！

那是柚栖对爷爷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记忆。

记忆里的爷爷还很沉默寡言，讲话最多的时候便是夜晚在庭院里纳凉和冬天缩在棉被里给柚栖讲童话故事的时候，柚栖极为喜欢爷爷编的故事，仿佛那就是发生在爷爷身上的事迹一般，每次她都睁着老大的眼睛向爷爷投去钦佩的目光，爷爷似乎对此很受用，每次都洋洋得意一笑。

她坐在庭院的秋千架上，回忆着...突然浅浅一笑

等等，该不会就是因为童话故事听多了，她才会做奇怪的梦吧？

爷爷丫头，收拾桌子摆好碗筷，我再炒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柚栖哦~好的

柚栖这才反应过来，天色快暗了，到晚饭的时候了，爷爷也煮好了饭菜，只有她一直在发呆，被爷爷一叫猛然清醒，又开始向小时候那样屁颠屁颠跟在端菜的爷爷身后打下手拿碗筷。

落日虽然留下长长的尾巴，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葡萄色的黄昏，笼罩在幽深的山林和狭长的瓜田上;太阳是榨过汁的葡萄紫，夹杂着勃艮第红。爷孙两坐在庭院内一起吃着晚饭，起初还是有说有笑的，爷爷揪着柚栖小时候做过的傻事，柚栖不服气地顶回去。

柚栖什么嘛，爷爷莫不是忘记了，您那时候带我上山，因为记性不好，把我落在林子里，我迷路了哭了半天，您才想起来回去找我的！

爷爷是嘛？我记性不好，害，都忘记了...

爷爷狡黠一笑，企图避开不利于他倚老卖老的话题，故作玩笑一般端起面前的茶水浅泯了一口。

柚栖爷爷，这些年您一个人住在这，其实...我们也不放心...

爷爷这儿怎么了？我住着挺好的。

柚栖您知道我在说什麽，爷爷，这儿快拆迁了，我这次来找您，除了回来看望您以外，还因为父亲嘱咐我要带您搬进城里住，您就看在小柚子千里迢迢来找您的一片苦心，跟孙女回去吧好吗？

她又装起了可怜撒起娇，这招从前对爷爷是百试不爽。

爷爷少来，我就知道是你父亲的主意，他磨不过我，倒派你这小兵先上前线突击来了！

柚栖哎呀，爷爷，我们都是为了您着想，您怎么还搞得跟抗战一样？

爷爷小柚子，你是了解爷爷的，爷爷不会离开这里的，我一辈子都守着这片山林，就算这里要拆迁，爷爷也要守在这里直到我再也守不动为止。

柚栖爷爷，你我都明白，这里要拆迁的意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您的坚守到底是为了什么？

爷爷那里...有爷爷要守护的最重要的回忆！

他看着柚栖似懂非懂地摇头，无奈叹息。

爷爷我吃好了，你等下吃好了，收拾了吧。爷爷累了，先进屋休息了。

他交代了几句，摇着他的蒲扇顾自进了屋。

那样熟悉的身影，不同于她对爷爷的熟悉，而是另一个人...

柚栖爷爷！

她不由自主喊了一声，那人别扭地回过身，凝眉不知所以地看着突然喊住他的柚栖。

柚栖没什么，您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聊。

她慌忙回应道，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收拾完碗筷，柚栖心中烦闷，她只想躲避那稀奇古怪的梦，于是深夜她还未眠，一个人坐在院落阶梯上，望着满天繁星，城市里的灯光会遮挡星星的璀璨，但是这里的简朴会还原繁星最耀眼的光芒。好久没看过这般布满星子的夜空了，看得入了迷，乍然觉得，曾几何时，和一人在某地也这么静静地看着夜空。

是谁呢？

想不起来了，她甚至记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良久，她觉得夜凉如水，有些发冷才起身准备回屋里。

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移向那片不远处的山林，高大的白杨、榆树、柳树和松树交错生长着，遮天盖地抖着树叶，树荫婆娑，青烟绿雾，仔细一闻，夜风中还散发着松脂的清香。

“那里...有爷爷要守护的最重要的回忆”

柚栖爷爷重要的回忆，到底是什么？

也许解开爷爷的心结便好了，爷爷就会乖乖随她进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