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初雪

绿浪之国王后安吉丽娜终是在最美的年华里逝世，她本该享有悠长的精灵寿元，最终却不得不踏上她该走向的命运。她的一生于她而言太过累赘，无论是她所背负的命运，或是她所亏欠的深情，都在她羽化之际再与她无关...

洛利卡和黛西承受着莫大的丧母之痛，拖着载着王后躯壳的花车从谷间出发，她们要一起带着她们的母后回家。想起先前安其罗爷爷留给黛西和约翰的字条，那是一处离开山谷的密道，黛西便带着姐姐穿过那条隧道，向着尽头的光亮前行。不曾想，一出山谷，洞口处是熟悉的身影。

约翰黛西，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只见，约翰正搀扶着衣物上浸满暗红、心脏处裹缠着绷带的威廉，他的发梢少见的脏乱，覆着他星子一般明亮的紫眸。约翰受洛利卡所托，在崖底另一段找到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威廉。

却见威廉挣脱开约翰搀扶的手，所有的伤痛，在见到洛利卡的瞬间全部不复存在，他奔向她，洛利卡惊喜之余，下一秒就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她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混着刺鼻的血腥，让她大梦初醒一般。

洛利卡（黛娜）你还活着？

威廉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洛利卡（黛娜）对不起...

威廉以为她在为她刺他的那一剑道歉，忙松开受惊的她，牵起她的手放在他受伤的心口处，仿佛在说，他不痛了，他从没怪过她，这颗心一直在为她跳动着，她便是这颗心的主人。

洛利卡（黛娜）我是说，对不起，我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的身份和权势，为了我可笑的复仇，企图引起天岛之国和绿浪之国的战乱。如今我得了我该得的惩罚，我的母后...

黛西姐姐...

黛西见状，忙跟至姐姐身旁，她知道姐姐想做什么，她也知道那样太傻，受伤的是两个人！她经历过那样的伤痛，她不想姐姐再经受一遍...

洛利卡（黛娜）黛西，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担心，等姐姐处理完，我们一起回家。

洛利卡拍了下黛西打在她臂膀上的纤手，示意约翰照看好黛西，明明她眼眶蓄满了泪水，心上宛如刀割，但是她还是牵强地笑了。

威廉你想处理什么？和我的关系吗？

洛利卡（黛娜）是，威廉王子的厚爱，我承受不起。对不起，一直在利用你，我对你，从来不抱有任何情感...

威廉你在说谎，为什么？

洛利卡（黛娜）我没说谎，只是你不相信罢了。威廉王子还是请回吧，我也要带着我的妹妹和母后回家了。

威廉你想就这样和我撇清关系？！

洛利卡盯着威廉突然抓住她的手，转而抬起冷冽的眸同威廉对视，威廉何尝不知道她在说谎，这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像小时候那样被她的三言两语击溃。奈何，他向来知道她心狠，不想她会对自己动手。

趁众人不备，洛利卡夺过地上的佩剑，刺向自己的心脏，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威廉慌忙打掉她手中佩剑，一把环抱住她，好在刺的不深...

黛西姐姐！

约翰黛西，别激动！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约翰见状捂住黛西的眼，紧抱住欲冲上前去的黛西，他想着既是威廉和洛利卡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们不宜插手。

威廉你疯了吗？我说了我不怪你。

洛利卡（黛娜）怪罪与否，这一剑该我还你的，这样我们才好两清。

洛利卡挣脱开威廉的怀抱，捂着心口，依旧冷语相向。

威廉好一个两清...

洛利卡（黛娜）如果威廉王子执意追究，请不要降罪绿浪之国，一切皆是我一人过错。

说罢，洛利卡牵起花车藤条，同黛西一起拖着花车离开，约翰陪着一起踏上回绿浪之国的路程。威廉没再阻拦，他不敢，不敢用她的性命再做赌注....

这一路，暗夜森林荆棘丛生，少了夜的寂寥和黑鸦的身影，一夜大火过后，这里弥漫着硝烟和烧焦的气味，每踩过仍冒着火星子的枯木，皆粉碎为灰末。

这般光景倒让黛西忆起贝琪公主梦境中的战火和哀鸿遍野，那样的惨痛，痛到令人窒息，衣带中的紫晶碎片忽冒紫光，黛西捂着发闷的胸口停下脚步。

约翰黛西，怎么了？不舒服吗？

洛利卡（黛娜）黛西，没事吧？

两人搀扶着黛西坐落于森林中的一方树下。

黛西约翰，姐姐，你们无需担心，我没事，只是...只是...想到了些往事，一时间心里有些发闷。

洛利卡（黛娜）往事？

姐妹间的心灵感应让洛利卡依稀感知到一二景象，环顾四周，的确和那惊心动魄后的寂寥场景几乎重叠。她断不能让她的国度，她在乎的家人也沦为这样的人间炼狱。

黛西姐姐...

洛利卡（黛娜）黛西，前面快到绿浪之国了，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一切有姐姐。

洛利卡安抚着黛西。

这时，约翰取来了水袋和绿叶编织而成的碗，倒了瓢水喂黛西喝了少许，黛西才缓过来神。

约翰前面就快到绿浪之国了...

黛西是啊，快到绿浪之国了。

这个她曾经很想逃离的国度，这个她曾经很想保护的国度，如今她不会再逃了，她要回去，必须回去，带着母后一起回家，她要知道一切隐藏在那片绿浪下城堡背后的真相！

彤云密布，周遭寒气霎时聚集，三人防不胜防，一时间整个世界均被冰冷的气息所笼罩。不久，鹅毛般的雪轻盈地从天空飘落，落在绿叶碗中，水波荡漾。

漫天洋洋洒洒的雪花飞舞，那么悠然自动，那么纯洁无暇。

黛西这是？

约翰这是初雪...

黛西初雪？

绿浪之国从未下过雪，这场初雪不仅来得突然，更是来得蹊跷。

绿浪之国

森林里的那片绿浪结满银白的霜，雪下得不是很大，但却很密，随着风越吹越猛，拍打在三人的脸上。步入森林，意味着离城堡越来越近了，载着王后的花车令三人更为引人注目。

臣民们道听途说，闻说黛西公主毁了婚礼仪式，还扬言要绿浪之国覆灭，还有听说黛西公主学了黑魔法，伤了城堡里好多侍卫的...这些臣民纷纷把黛西当成怪物。

于是，当他们重回绿浪之国，不待走到城堡，大街上的打骂声便呵住了他们！铺天盖地的烂菜叶和腐烂的花卉袭向他们，约翰褪下衣裳护住黛西，眼见着洛利卡拖着花车直愣愣地向城堡走，迎着打骂声，不反击也不还手。

侍卫你们是何人？

城堡大门守门侍卫拦住三人，利剑对着洛利卡鼻尖，她只眨了下幽蓝色的瞳，一群侍卫皆感浑身乏力，放下了利刃。臣民们见到这番情景，纷纷开始畏惧这三人，铺天盖地的攻击也停下了。

洛利卡（黛娜）告诉国王，他的女儿和妻子回来了。

侍卫是...是

被解除控制的其中一个侍卫看了眼花车上躺着的王后，对上洛利卡的眼神，惊慌跑进城堡向国王禀报。

黛西母后，我们回家...

黛西替花车上的母后拂去衣襟上的风尘，俯在幻影耳畔轻声说道。

城堡内

穿过大厅后花园迂回的长廊，尽头处攀爬着蔷薇花的拱柱掩映着绘木大门，这里是历代国王处理公务的书房，走进里面，空气是温温的、平均的，炉火也暖暖地飘着红色的光，炉光辉映着墙壁上，绿浪之国历代君主的画像。垒高的书架上非是名画藏书，而是累积了十几代的公文以及各部落往来的书信，带着绿浪之国最高统治者印戳的标志静静躺在各个角落处。

镂金雕花的窗门边，国王奥布里正坐于桌前处理着堆叠如山的公文，一勾一划回着各部落的书信，正疲于应对时，管家走了进来...

管家陛下，侍卫来报，公主殿下...她回来了。

奥布里（国王）哦，黛西回来了？

他皱起眉头，不难看出多日来紧锁着的眉头稍有舒展，但非全然释怀，自从安吉丽娜被挟持之后，他在众人眼中像极了没事人的模样，或者说他仍旧是绿浪之国的国王，不像是失了妻子和女儿的丈夫和父亲，还是每日疲于处理公务。

管家陛下，公主殿下回来了，带着王后一起...

管家话音未落，却见国王放下笔杆，忽地起身披着曳长的衣袍离开书房，在一众侍卫的陪同下朝城堡大门奔去，他心里揪成一片，虽然他听她的话不做追踪，任由她护着黛娜离开，但他还是让威廉暗中追踪，几次线报的结果不尽人意，但他还是紧抱着一丝希望，她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笑着再喊他一声“陛下”...

但这仅有的一丝希望却也在最后，城堡大门打开，见到黛西和洛利卡身旁的花车的刹那，那丝希望几乎瓦解！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只是看着鲜花簇拥着肤白如飘雪、唇瓣嫣红似晚霞的人儿，她像是安详地沉睡着，沉睡着...

奥布里（国王）回来了？

黛西父王，我们回来了！

国王那句不知是对谁讲，黛西辨不清，她从来没辨清过她眼前这位父王的神情，从他眼里只捕捉得到淡然和冷漠，那是属于这个国度君主的神情，即使黛西知道那是父王惯有的面具，但她还是失望了，她不敢再望进那样的眼神，索性移开视线...

奥布里（国王）王后...

黛西父王，母后...她...母后她为了保护我们...

黛西握着洛利卡的手，两人双双跪在地上，祈求国王的原谅。

奥布里（国王）来人，送王后进城堡，择日举行国丧...

话语里听不见一丝一毫的悲凉与哀伤，甚至吝于给予虚于表象的啜泣，只是肃穆的口吻向臣民们宣告，绿浪之国的王后安吉丽娜逝世了。

此外，国王又将视线转向一直陪同在黛西身边的约翰，这个人类居然还是出现了！

奥布里（国王）将这个人类带下去关押起来！

侍卫缉拿下，约翰挣扎着，这种时候，他不放心黛西，不断反抗着，可惜哪里反抗得过侍卫们的重重羁押...

黛西约翰！约翰！

约翰黛西，照顾好自己...

他松开了黛西的手，被侍卫带走。

洛利卡上前搂住无助的黛西，默默看着这一切，为母后的逝世痛心疾首同时，也为她所陌生的父王寒心，但她知道她没资格争辩什么，如若不是她自以为是的报复，她的母后不会因她而亡故！她甘愿承受一切处罚！

人潮散去，黛西陪着洛利卡跪在城堡大门外，两缕瘦小的身影就那样跪了一天一夜。等来的不是国王和臣民的宽恕，而是绿浪之国的宣判，判处洛利卡樟木焚身极刑！

黛西不，不可能，我要见父王，他不能这样对姐姐！

黛西声泪俱下，一把护在洛利卡面前，还是管家唤来侍卫把洛利卡押走，黛西挣扎间被洛利卡松开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带走，她永远不会忘记，姐姐那时候的眼神，除了坦然再无其他，仿佛是姐姐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姐姐可以欣然接受，但是黛西接受不了。

处刑当天

绿浪之国王后国丧当天，也是处决洛利卡之日；这日雪依旧下着，城堡上方的绿浪换上雪白的银装，有人说，王后本就是天国使者，这场雪是天神为她送行...

城堡大厅内扎着绿色丝结的花车坐落在中央处，幻术幻化而成的王后躯壳周身泛着白光，宛如皎皎明月，美的那样触目惊心；两侧陪同的侍女们手捧沾满雪花的香樟叶，那是绿浪之国给往生者祈福的祭礼。

国王不在厅内，他只是早前匆匆来过一回，依着礼节为王后的花车扎上亲手编织的绿丝结，为王后束发带上王冠，便不作逗留离去。都说国王太过理智，冷静地处理完王后的丧事，随后下达了判处自己女儿的极刑！

都道君主无情，黛西本是不相信的，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父王，并非绝情，或许他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正如同她与生俱来的使命，生就是要守护这片国度和森林。

被圈禁在寝殿数日的黛西这天被管家放出来，她浑浑噩噩地、半梦半醒状来到城堡大厅外，这里聚集了许许多多的臣民，他们不发一语，伫立在那，围着中央处堆叠如山的樟木，上方的架子覆着白雪，冰冷骇人...

雪花忽散忽聚、飘飘悠悠、零零落落，一会停栖在枝木上，随后飘落在众人脸上，黛西一伸手，晶莹的雪花落在掌中，最终融化。她鲜少这般沉默寡言，许是经历过风霜，便是再多遗憾和霜雪也不过尔尔了。这一切均为国王尽收眼底，他站在高处，俯瞰着一切，他在乎的和他不在乎的，似乎心下有了盘算。

管家带罪犯！

管家一声令下，侍卫羁押着一身粗布薄衣的洛利卡走向樟木堆上，黛西见姐姐未受拷打，心下稍松了口气，她原以为父王只是一时暴怒才作下这样的判处，很明显，她低估了一个君主的决定！

黛西求父王停手，收回宣判！求父王放过姐姐吧！

黛西跪在国王面前，她要向众人宣布，那是她的姐姐，她要让绿浪之国所有臣民知道，那是一出生便流落在外的黛娜公主，不是祸国殃民的怪物女巫！她没罪...

奥布里（国王）黛西，起来！

黛西不，父王，求你放过姐姐！不然，黛西绝不起来！

奥布里（国王）我如果说不呢？

国王微阖这双眼，无视黛西的央求，扯开她拉着他衣角的手，比了个手势，侍卫们将洛利卡绑在樟木堆上架子处，只见周遭围着的臣民燃起各自手中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往樟木堆里扔...

黛西不！不！姐姐，你快逃！

黛西的叫喊声撕心裂肺，穿透熊熊烈火，她知道只要姐姐想逃，她就能挣脱束缚，召唤双翼逃走，但她也知道姐姐一心求死，母后的逝世已经是姐姐心里永远解不开的结了！

洛利卡（黛娜）咳咳咳，黛西，好好活着...

火光中，洛利卡处之泰然地闭上双眼，仿佛梦里，母后在远处朝她走来，百花掩映着她清雅的容颜，她笑着朝她走来，仿佛她张开双手便能抱住母后。

但是很快，这样的梦破碎了，漫天轻盈的飞雪瞬间凝结，随时间一起冻结，直至破碎成雨水，浇熄烈火。刺骨的冷意惊醒梦中人，洛利卡一睁眼，她身上的绳索松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威廉冷吗？身上伤口还疼吗？

洛利卡（黛娜）你来做什么?

威廉你休想再用决绝的话将我推开，我说过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你！

说罢，威廉结下披风裹住洛利卡，身后白色双翼闪现，紫色的瞳中燃起愠怒之意，他是天岛之国的审判，拥有至高无上的审判权，他没点头，这帮无知精灵居然敢私自审判他的新娘！

威廉绿浪之国的臣民听着，我天岛之国王储迎娶的是我身边这位新娘，无论她是女巫洛利卡，还是绿浪之国黛娜公主，你们，无权处决她！

威廉违令者，死！

只待他稍握紧右手，那帮手举火把的臣民皆被冒着白烟、尚且滚烫的樟木堆吸附，惨叫连连！

洛利卡（黛娜）住手！威廉...别...别伤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