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4

空中两道光芒在不断撞击、分开、再撞击、再分开——

　　苏伊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还活着，巴特伏莱·布莱克，他还活着！她死盯着在空中咯咯狂笑的黑色身影，心里无数种复杂的情感骈发出来——

　　她要问他，为什么当初要一意孤行偏离“轨道”，为什么不听一听自己的心声，为什么要去做那个富家小姐的侍卫——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世间有很多种不幸，而失去你，才是我最大的不幸。

　　她站起来，义无反顾地奔向高台。

　　空中的两个人最后一次撞击，分开。米迦勒背对着人群，六翼大大展开，雪白的羽翼上散落羽毛，纷纷扬扬。他捂着右臂上的伤，鲜血直往下滴。

　　路西法拍拍肩上的灰，随意地瞥了一眼那里的擦伤。

　　“这是我第一次，杀个人都要被天使阻拦呢。”他皱着眉，捂住擦伤，待放开手，那里已经完好如初，“不过，哥哥，这是最后一击了啊。”

　　米迦勒还没回过神，眼前巴特伏莱的面容一闪，肚腹一阵剧痛，低头看时，血花飞溅。

　　苏伊尔呆住了。

　　巴特伏莱狠狠穿过米迦勒的身体，闪电般向她刺来。他的右手带着飞溅的血珠，呈爪状伸向她。在他身后，米迦勒掉落在地。

　　另外四个在后面大声喊叫。

　　而他的眼神呆滞了一瞬，仿佛认出她来。苏伊尔闭上眼。

　　在他手下死去，也比失去他幸福。

　　但并没有传来预料中的剧痛，而且肩头上被轻拍了一下，羽毛轻柔地拂过脸颊，有什么落在手中，还有一句话——

　　“傻瓜。”

　　苏伊尔睁开眼。

　　右肩上一个带血的手印，手中是一根黑色羽毛。

　　她往后看去。

　　巴特伏莱已经穿过了薇妮丝的身体，而郡主小姐的脖颈处裂开一道红丝，她大睁着眼，头一歪，就掉在了地上，鲜血喷涌而出。

　　他轻轻蹬地，一个完美的前空翻华丽落地，黑色羽翅收拢，他回头和苏伊尔对视。

　　良久，他大步走回高台，路过苏伊尔身边时，轻轻眨了眨眼睛。

　　巴特伏莱高高站在高台上，拍拍手。

　　“辛尼斯郡已被异能者占领，如有不满者，可以现在就说出来，然后——我会让你们满意。”

　　人群没有一丝声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我……我可以对前领郡者不满吗？就，就是，呃……卡文迪许。”

　　“荒唐！”老管家大吼一声，而下一秒，他心口爆出一团血花。

　　“说。”巴特伏莱冲声源处点点头。

　　“她——就是卡文迪许，她，她增税——我爸妈就死在这上面……”一个少年从骚动的人群中走出，眼里泪光闪动，“还有我两个姐姐……被他手底下一个贵族抢了去……还，还又被，侮辱……致死！”

　　“那个贵族是哪一位……这么勇气可嘉？”巴特伏莱一脸阴沉地轻声问，“我们应该给他……一点奖励。”

　　“我没有！我没呀大人——我——”人群中，一个贵族愣了一下，砰然倒地，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而男孩脚底，血液哗然四溅。

　　“我！我妻子被——”

　　“还有我！我妹妹！我妈——”

　　“我父母！我也——”

　　“还有我女儿！她才七岁啊——”

　　人群一片噪杂，像一个大型申冤场所。巴特伏莱打了个响指，刚才听到的被告上来的几位正要开溜的贵族恶霸脑袋猛地爆开。“安静。”他说，声音不大，但全场立刻没了声音，“一个一个来，我在本郡四周都下了结界，有那些奇思妙想的，最好小心一点。我们在郡主邸等你们，一个一个来说，但必须是真实的，不然我立刻杀了你。还有，”他扫过所有人的面庞，“把本郡所有异能者放出来，带他们来我这儿，别想搞那些小动作。”

　　小结界消失了，一个巨大的灰色屏障远远地升起，又暗了下去。

　　人群逃也似地散去。巴特伏莱看看不远处已经完全消散的米迦勒，抬头看向天际。

　　“回去了……”他小声说，“放弃吧，哥哥。”

　　“巴特！”苏伊尔走到高台下，巴特伏莱询问式得看着她，“我要和你谈谈。”

　　男孩沉吟了一会儿，又重新对上她的目光：“当然。”

　　苏伊尔跳上高台，和他并肩坐下。

　　巴特伏莱垂着眸子，眼底微光流转。

　　近在眼前啊。

　　自己喜欢的、爱了那么久的男孩，近在眼前。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有点冷冰冰的，她几乎想在那一瞬间抱住他，她要问他很多问题——

　　“为什么——？”

　　她在那刹那间哽咽住。话到了嘴边，才发现她什么也问不出来。这是路西法啊，高高在上的堕落的炽天使路西法，与撒旦齐名——甚至超过了撒旦的路西法，她所永远不及的路西法——但又是她爱的人，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巴特伏莱，甚至在失控时都会下意识保护她的巴特伏莱——她哭了，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下一秒——会大开杀戒，会像她手中的羽毛一样飞走，甚至，这一切都是幻觉——是假的呢？！

　　巴特伏莱吓了一跳，一只手撑着台沿保持平衡，另一个只手僵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几乎没有人和他抱过，他总是一个人。胸前的女孩在哭，哽咽着大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似乎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他根本无法解决，太难了，到底怎么办——远处克洛艾在用口型大叫——抱着她！抱她！把你那只空着的手放在她背上！哦——你个大笨蛋！！！

　　巴特伏莱轻轻把在空中僵着的手放在她背上，拍了拍，动作僵硬生涩又笨拙，完全没了刚才那种戾气。

　　“想哭就大声哭吧，伊尔。”他低声说。这样子应该没问题了吧？看上去很善解人意？嗯……但是为什么她哭得更大声了？！为什么？！

　　哦，苍天啊，这像整整十个千禧年一样难熬。巴特伏莱机械地拍着她的背，掌握好平衡轻轻环住她的身体。

　　这就对了嘛。克洛艾在几米开外满意地用口型说。

　　苏伊尔抬起了头，擦干眼泪，看着他。

　　“先回郡主邸好不好？”巴特伏莱的声音很小，很温柔。

　　“嗯。”苏伊尔点点头。

　　一行人上路了，刑场里郡主邸不远，更何况他们在莱特斯顿研究所受过改造和训练，不出十分钟，他们已经走进了一号议会大厅。

　　离得近的几户人家已经来了，他们的异能者奴仆也被带来了，低着头或跪或坐，穿着很脏的衣衫。

　　巴特伏莱身上似乎有一种自带的威压和魅力，那几个奴仆胆怯地抬了抬头，充满希望地看了看他，但又很快地低下头。

　　“起来吧，在这里，你们不需要这么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