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男孩睫毛微颤，睁开眼。

　　门口被推进来两个人。

　　男孩的眼睛又闭上了。

　　门咔嗒一声又关上了。

　　两个人中高个子的男孩低着头，还被绑着，另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似乎是他的妹妹，在急急忙忙为他松绑。

　　终于松开了。

　　高个子虚弱地垮在妹妹肩上，他的嘴唇发青。妹妹很焦急地向四周望望，把目光移到男孩身上：“喂，帮个忙……”

　　男孩并没有动。

　　“把那边的水壶拿过来一下……求你了，谢谢。”妹妹哀求道，她的腿昨天才动了手术，线都没拆。

　　男孩半睁开双眼。他动作极慢地起身，膝盖上的伤口裂开，血透过纱布洇染开来，很快地流下。妹妹吓了一跳，心虚地问：“你……不要紧吧？”

　　男孩没有回答，他缓慢地移动着，皮肤病态的苍白，血洒了一路，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猩红的光。妹妹这时候才认真地打量他——极瘦削的身体，但并不骨瘦如柴，面庞带着深深的疲倦，相反，有一种凄清的美感，长也得很好看，眼睛里有……一只蝴蝶的形状，血红色淡淡的一圈轮廓。还有微乱的黑灰色碎发，因为许久未剪长及肩头，灰色的虹膜……

　　妹妹下意识地抱紧了哥哥。

　　“给。”男孩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单手托着十分重的水壶，似乎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手指从厚厚的灰色羊毛衫中伸出，更显得修长瘦削。

　　妹妹愣住了。她之前脑补过男孩的声音有多么好听多么有磁性，但没想到，原来……已经好听到超出了她的想像。像冬天的冰凌掉进水中，荡漾出阵阵涟漪，清脆，空灵，悦耳。

　　“谢了！”她感激的点点头，用竹片盛上些许清水，喂到哥哥嘴边。

　　安置好哥哥，妹妹走近坐回角落里的男孩。

　　“我叫……不，他们叫我杰奎琳。”她鼓起勇气说，看见男孩轻轻地歪了歪头，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一片昏暗，“那是我哥哥，双胞胎哥哥，弗雷德里克。”

　　“又是你们啊。”男孩低声叨念，声音中满含悲哀，“第几个了？”她坐下，好奇地盯着男孩：“你在说什么？”

　　“每次都是重复的名字。”男孩长叹一口气，“都死掉了……”

　　杰奎琳没有插话。

　　“每个双胞胎兄妹的女孩……都叫杰奎琳……哥哥都叫弗雷德里克……真是折磨人呢……都死了……”男孩把头转向墙壁，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悲哀。

　　杰奎琳同情地望向他。

　　“你是什么异能？”她问，“我是'速度'，哥哥是'念力'。”

　　“魔法。”男孩说。

　　“什……什么？”杰奎琳吞了一口唾沫。

　　“全异能。”男孩说。

　　“你就是那个……怪物？”

　　“你不是吗？”男孩反问，“莱特斯顿研究所里的，所有从婴儿时期就展现出异能被父母无情丢弃于大铁门那里，或者直接交给工作人员的那些人……都是怪物啊。”

　　“我们是直接交送。”杰奎琳低下头，卷卷的金发遮住了面孔，“我什么也记不得，哥哥也只记得一些片段，因为他是'念力'者，大脑思维、记忆这方面很强。”

　　“哥哥说，他看见我在地上乱跑，很快很快，他怕有东西伤到我，就用'念力'把重物抬了起来——然后门就开了，他就什么也记不得了。”杰奎琳用手捂住脸，“我们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却知道，他们不想要我们了，”她的肩头微微耸动，“只知道我们姓布朗。”

　　“我叫巴特伏莱，姓布莱克。”男孩突然说，“名字来源于眼睛，Butterfly，蝴蝶，Black，黑色的。”他扭头看着杰奎琳：“你听说过这个姓吗？”

　　“没有……”杰奎琳摇头，“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连我到底真正姓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没爹没妈、可怜兮兮的孤儿。”男孩说完后，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

　　“对不起，”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是弗雷德里克，他用左手支撑起身体，“巴特，你能不能讲一下，以前那些人的遭遇呢？”

　　男孩的身体很明显地震了一下。“不能。”他一口回绝，“他们都死了，你们也会。”

　　“我们只是想知道……我们的未来。”杰奎琳轻声说。

　　“我……尽量，我几乎都记不得了……”巴特伏莱妥协道。

　　房间里一片寂静，孪生兄妹用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看看他。

　　“第一对，是两白色头发金色双眼的兄妹。”巴特伏莱回忆着，太阳穴的青筋在飞快跳动，“都比我大，那时候我九岁，哥哥是'巨力'，妹妹是'冰冻'，是哥哥先死的，在他死后两天，妹妹也被带走了，死在了外面。”他抬头看向房间高高的窗口，几缕阳光从那里投射进来，照在他接触不了的地面上，是一个“田”字形的方框。

　　兄妹俩紧张地对视一眼，弗雷德里克小心翼翼地问：“下一个……呢？”

　　“下一个？”巴特伏莱的目光呆滞地盯着他们，“记不起来了。”

　　“好的，谢谢你。”弗雷德里克冲正要继续问的妹妹使了个眼色，打断了她接下来要问的话。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孩，比关在白房子里的异能者痛苦得多，长时间的精神与肉体上的摧残，已经把他折磨得快要崩溃。而且，从有完整的记忆起，弗雷德里克只见过他这一次，说明，巴特伏莱一直被分开关在研究所的主楼里。

　　“死了太多的人。”男孩怔怔地，扭过头面壁。

　　“你见过什么异能呢？”杰奎琳努力想要打破尴尬。

　　“四个'速度'，三个'巨力'，五个'念力'，四个'隐匿'，'目烧'两个，'影控'三个……”巴特伏莱低低地说，“太多了，记不起来了……不过，全死了。”

　　“第一个是什么呢？”杰奎琳问。

　　巴特伏莱阴沉地瞥了一她眼。杰奎琳识趣的住了嘴。过了一小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倒在墙上：“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安妮，'传递'。”

　　“'传递'？！”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大叫道。

　　“目前为止，我只见过她一个'传递'，不过，”他皱起眉头，“那段时间里，她也死了。”

　　“不——她没有！”杰奎琳激动地叫起来，“她变成了天使！六翼天使！！！”

　　“什么？”巴特伏莱迷茫地问。

　　“从外面传来的小道消息。”弗雷德里克叹了口气，“不过她一直很信。”

　　“也未必是假的。”巴特伏莱回了一句，“有天晚上我看见了她，背上长出羽翼。”

　　双胞胎一脸“你说什么呢假的吧”的表情。

　　“是真的。”巴特伏莱辩解了一句，便不再说话，靠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段时间”指的是一次各大研究所大换血，所有七岁以上的异能者全被带走，研究，奴役，展览，交换，战斗，以很多种痛苦的方式折磨致死，而他们的主人们，得到很多钱，用来买进更多的异能者来做各种用途。那时，双胞胎六岁，只比巴特伏莱大一岁，关在白房子里，看着那里的人越来越少，或者时不时像扔垃圾一样扔进来一个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异能者，还有很多七岁的异能者用自己或别人的能力自杀，心理压力也是很大的。